华府新闻日报 副刊 2022.4.28
注:美国已经开了大门,身边的朋友开始满世界飞了,什么欧洲、非洲、南美州,但战火和病毒依然触目惊心,我还是以翻旧照的方式旅游。
去埃及前我就听人说过,如果第一站是开罗,那么你的口味会被破坏,全是埃及的坏形象,脏、乱、差、恶。十年前,我知道一些旅行社,一出发就把队伍拉到埃及的南部,从尼罗河的上游的出发,顺江北下,把开罗放在行程中的最后一段。那年我去埃及,没有选择,邮轮在埃及只停留两个港口,时间紧迫,一下船就想去看赫赫有名的金字塔。
往返金字塔的路上我们去了开罗,埃及的首都!城市的繁荣和衰败,富贵和贫穷,优美和肮脏,以极其鲜明的对比冲进我的瞳孔。英式贵族学校里,绿树如荫,鲜花明媚,孩子们在草坪上快乐地踢著足球,满耳的笑声和欢呼声。欢呼声飘荡在尼罗河两岸,抬头望去,摩天的高楼林立,楼与楼之间错落有致,高低分明,每一个建筑都有它的鲜明个性,有的典雅富贵,有的现代时尚,如果不是圆顶的清真寺撞进了我的视野,开罗和芝加哥还真有几分相似。尼罗河上的游轮,带著古埃及的精致华丽,美轮美奂。我们走了进去,满桌的美味佳肴,一室的酒香袭人,音乐响了,肚皮舞女郎娇媚的身姿,如花的笑靥,更是为满船的食客增雅助兴。
这些镜头落在眼里让人愉快的,轻松的,给人会心的微笑。但是当你看到城市里如山的垃圾,一直堆到运河两岸,运河发黑发臭,上面飘著动物的尸体,死猫死狗死老鼠,我甚至看见一头死马浮在运河上,那么庞大的尸首,肆无忌惮横在眼前,看得人呼吸都紧了。有七千年文明的古国啊,把木乃伊处理得干净利落,这动物的尸体就顺手扔进运河里随其腐烂?运河两岸的垃圾山上,偶尔会飞来两三只白鹭,站在垃圾之顶,俯瞰著上窜下跳的,那些比猫还大的老鼠。不远处一群绵羊躺在地上,懒洋洋晒著太阳,有几头小羊大概是饿了,便在垃圾堆里翻拱,拱出什么吃什么。
“这么脏的河水,还有人在钓鱼!” 团中一个客人说,他来自爱尔兰。
“鱼吃了动物的尸体,人又吃鱼,这肮脏的河水是要传播瘟疫的,不知这个国家该怎样治理。”一个黑头发的女子说,她来自意大利,已游过世界50多个国家,据她感叹,从来没见过如此恶心的地方,而这地方恰好是世界古文明的源头,让人怎么想得通?
“运河要彻底治理,不是一代人能够完成,埃及必须从基础建设做起。”团内一个美国人说,三四年前他就到过埃及,在开罗的一所大学教授英文,对开罗满大街的垃圾早就见惯不怪,他是这样给众人解释运河上的动物死尸:埃及的地下水水位高,如果把动物尸体埋在地下,会污染供水资源,还不如把尸体扔到运河上,让老天来完成生态平衡:水里的鱼,天上的鸟,地上的老鼠,都可以把尸体当成美味佳肴。
漫天的尘灰中,我看见一头老驴拉著一车的垃圾缓步朝前,驴的主人是个拾荒者,他笑容满面,似乎对生活没有抱怨。他一路赶著驴车,一路还跟河边钓鱼的孩子打著招呼。在一个露天的水烟铺里,他歇了下来,拴好了驴,坐在面朝运河的椅子上,美美地吸起了水烟。他知道运河上浮著动物的尸体,可他不在乎,他享受这一时,这一刻的轻松自在。埃及的街头,到处都是水烟铺,吸水烟的男人满街可见,可以评为国家的风景线,或者幸福的风景线。
是啊,当我们在为他们的卫生条件感叹不已,充满无限的同情,人家可能正活在喜悦中,享受当下的幸福,根本忘了病菌的存在,瘟疫的威胁。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生于斯,长于斯,习惯的细节融于日常生活中,离开了故土,再干净的空气,再高尚的环境,反让人不自在。那年回国,我去拜访朋友,朋友的家在一高级小区里。我在那里碰见一个孤独的老人,老人来自山区,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可是被发了财的儿子接到城里享福。“什么享福,简直是坐牢,我不喜欢他们的大厨房,我喜欢自己耕田,或上山砍柴。“这是老人的原话。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观。
夕阳西下,夕光落在一栋破旧失修的楼房上,楼房有三层,但是三层的房顶不见了,眼前凌乱不堪,一楼的垃圾堆到了窗户口,我相信那窗户是推不开的,只有二楼可以住人。因为有夕阳的光,再破烂的房子也染上了隆重的金色。我看见一个包头巾的穆斯林女子,倚在二楼的阳台上,似乎正凝望远方,她在等待回家的丈夫,还是放学的孩子?或许什么人她也不等,只是在思考自身的前途和幸福。她的远处是巍峨的金字塔。她一抬头就能望见。我觉得开罗人真的很幸福,不管是富人区的别墅,还是贫民窟的破楼,好多人家只要推开窗户就能招呼金字塔。夕光下的金字塔,自有它的庄严肃穆,闪耀著神圣的光芒,似乎能消融灵魂的罪恶和肮脏。纵然尘灰漫天,垃圾遍地,我想他们有他们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