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府新闻日报 副刊 2022.1.20
病毒没完没了,不知要闹腾到什么时候。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人类要与病毒共存。非病毒时代,可以说走就走,这天下哪儿能去。虽然身边有朋友去欧洲旅行,但是一系列的检查和核算证明也闹得人头眼大。要想远行吗?对我而言,不如翻看从前的照片。
六年前的一月我在南美洲。坐邮轮从阿根廷出发,途经蓬塔阿雷纳斯(Punta Arenas),那是是智利南边的城市。船行到这个地方,离南极已经不远了。蓬塔阿雷纳斯,位于麦哲伦海峡的西岸,是海峡两岸最重要的港口城市,巴拿马运河开通前,城市繁荣昌盛,因为从大西洋到太平洋的船都要经过此城,是重要的补给站。一百年过去了,蓬塔阿雷纳斯在当前的位置依然重要,前往南极的考察船会在这里停靠和休整。旅游者到了这里,肯定要去看企鹅。
12月下旬,是南半球的夏天,若是在阿根廷或智利的首都,应该是花艳叶浓,满架葡萄的夏日风情,但是在巴塔哥尼亚之南,麦哲伦海峡两岸,寒冬还留了一大截尾巴。从来不知道,夏天的风会这样的猛烈和冰寒,大风长满了锐利的牙齿,咬得人睁不开眼。那风一路狂呼着,似乎受了什么委屈,需要发泄,需要讨个说法,一个不留神,就要被它挟持到天上去当飞人。
在这个季节,苔原上的积雪化了,青草绿了,野花斑斓,由着个性灿烂开放,从云白到金黄,从淡紫到酱红,铺天盖地的五彩缤纷,以波澜壮阔的气势渲染到了天边和海边。导游告诉我们,海边有许多麦哲伦企鹅。
企鹅我在智利中部的码头就见过,怡然自得的样子,跟军舰鸟和海狮在岩石上和平共处。在码头看企鹅当然是免费的观赏,但是走过苔原去瞻仰企鹅可不是公用的福利。首先必须坐两小时的车到奥特威企鹅保护区(Otway Sound Penguin Colony),然后背着相机迎风前行。这次旅途连着缴了几次门票,完全是园中园的收费模式。据说那片苔原属于私人牧场,因为成立了企鹅保护区,便有了五花八门的管理费。
前面一群人拥堵在苔原上的木板栈道,不动了,出了什么事?原来一个女子在大风中没能站稳,晕乎乎地给摔下去了,摔下去就再也不能起来,有人想扶她起来,但又怕什么高血压、心脏病,或者脊椎受伤,扶起来问题更严重。有人自告奋勇回营地叫医疗人员,我想这是最好的办法。远远看见两个提医疗箱的人跑过来,到底是当地人不怕冷,还穿着短袖的T恤衫。
受伤女子得救了,游人继续朝前走。面朝冰寒刺骨的巨风,张牙咧嘴走到海边,从海水中游上来一群企鹅,摆摆身子,摇晃着脑袋,有些站立,有些蹲下,还有些不解地望着眼前的长枪大炮,心想这群人真是无聊,跑这么远的路来给我们拍照。人比企鹅多,人与企鹅对望,有的人离企鹅近了,立刻有工作人员上前警告。人的心思那么多,显然不如企鹅简单快乐。
回过头来,还是苔原好看,远望是激情四射的绚烂多彩,低头细看,能欣赏一朵野花的柔美多情。花瓣娇嫩欲滴,花蕊水灵轻盈,根部紧紧抓贴地面,一花一世界,一笑一尘缘。它们矮小谦卑,匍匐着开花,似乎不敢立起身子来跟春风妖娆。我完全能够理解,冰冷坚硬的冻土让植物无法扎根土壤深处,若是长高了,怎受得了狂风的摧残?年来岁移,流光碎影远去,一年8个月的冰天雪地,春夏极短,熬过了漫长的寒冬,迸发出一点欢喜的娇艳,该是多么的幸福和知足。痴守一年 ,只为一刹那灿然花开,花开后立即结果,转眼又是白雪皑皑。就算一切都是过眼的烟云,天地也记住了它们的美丽。
我记得那日风大且冷,逼得我收起浩然长叹的情,快步走向营地的中巴车。我心里还在浮想,若是风和日丽,徜徉在那片花海,该是多么的心旷神怡。脚下什么东西碰了我一下,低头一看,是一具动物的白骨,闪出森森的寒光,以无所谓的姿态面朝大海。生老病死,自然循环,发生在四季如春的地方,也在那极南极寒的苔原上演。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重返巴塔哥尼亚的极南苔原?其实更愿重返的是自己的母国故乡。病毒彻底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我这两年,老实呆在我所居住的地方,日子在写作与绘画中远去。新冠病毒口服药就要上市了,祈愿世界很快能回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