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府新闻 日报 2022.9.29
我在後院開墾的菜地不夠大,常把蔬菜瓜果混在一起種。什麽情況?一進菜地便能看見這樣的奇景:黃瓜上了柿子樹,西瓜攀上了桃樹,苦瓜和西紅柿共享同一個架子。我知道瓜果們愛獨立,並不喜歡混雜一處,但土地有限,我也沒辦法啊。
苦瓜青綠,番茄嬌艷,眼前的瓜果和諧共處,而往事浮動如畫。我想起多年前的一個黃昏,我為一棵死去的藍莓樹感嘆。藍莓樹也曾枝繁葉茂,也曾果實芬芳,是我的混種害死了它。我在藍莓樹下移植了一棵苦瓜苗,我懶,沒給苦瓜搭架子,計劃就地取材,訓練苦瓜爬上藍莓樹。
藍莓和苦瓜的最初時光,彼此和平包容。看藍莓樹上掛滿了苦瓜,讓我自鳴得意,覺得只要有創新,這個世界就會給你驚喜。驚喜沒有持續到秋天,藍莓死了,它枯萎的枝幹被繁茂的苦瓜藤吞沒,它臨終前的掙紮和吶喊,又有誰知道?我在為藍莓樹獨自哀嘆之時, 手機突然響了,是老朋友安的電話,她問我,希拉你還記得嗎?多年前的那個實習生,如今成了保險集團公司的金融總監。
2009年,我在一家保險集團做財稅分析,安跟我是同事。我們有個共同的上司:女老板格瑞斯。那年夏天來了個實習生,一臉的稚氣,怯生生的樣子,還是我親口告訴她,衛生間在哪兒,咖啡廳在哪兒。初來咋到,業務上遇到不懂的問題,她也曾向我和安請教。誰也沒有想到多年後,她搖身一變,變成了集團公司的風雲人物。
我至今還記憶猶新,希拉剛來我們部門的時候,因為實習,享受不了員工的停車位。格瑞斯特地跑了一趟運營部(Operation Department ),據理力爭,給她爭取到了停車牌子。格瑞斯和希拉常在公司的休息室親密交談,在工作上也對她委以重任,兩個月後,就把重要報表交給她。那時我和安是公司的正式員工,但在格瑞斯的眼睛裏輕若浮萍,連實習生也不如。
我和安都是天性敏銳的人。那些年公司經營不善,效益滑坡,兼並和重組是遲早的事。格瑞斯的壓力很大,常對我們的工作吹毛求疵,但見了希拉,依然是一臉的慈祥。職場的郁悶讓我下定了決心:與其被格瑞斯借故炒掉,還不如自己瀟灑離去。我離開公司不到三個月,安也離開了。安曾經對我說過,她(格瑞斯)既然那麽信任希拉,就讓她們兩個人抱成團幹到底吧。
兩人終究沒有幹到底。當希拉畢業後正式進入公司,雄心勃勃,很快就提薪升職,跟格瑞斯平起平坐,又過了幾年,居然跳上了金融總監的座椅。也就是說,希拉成了格瑞斯的頂頭上司,格瑞斯必須聽命於從前的下屬。
當集團公司面臨第二次重組,大權在握的希拉,大刀闊斧,冷面無情,讓一幫元老下崗,下崗的名單裏就有格瑞斯。那年格瑞斯剛滿60,還期待著多幹幾年,拿滿公司的退休金就回家,可是這一番折騰,退休金足足縮了大半的水,往後的面包還得自己去找。
我是在驚愕中聽完了這個故事。我的眼睛一直落在被苦瓜纏死的藍莓樹上。苦瓜在最初的成長過程中,藍莓無私無怨,扶持它到有陽光的地方,等到苦瓜根深葉茂,卻是藍莓淒涼而去的晚景。大自然也好,人類社會也好,競爭與合作,總有太多相似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