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日报》上下古今板,2023年4月23日 80年代初期,僑匯券可直接當錢花。在北京西單僑匯商店裏,一台極富時代感的電冰箱,收券130張;一瓶茅台酒只用16張僑匯券即可買到;一輛永久牌自行車 ,收券76張,外加人民幣。至於部分市面上根本就見不到的時髦貨,及一些緊俏商品,必須要有僑匯券,才能到政府規定的商店去購買。 那年間,身在首都的我,一個沒有北京戶口的「黑人」,一夜之間,非但不再遭受世俗的鄙視與欺凌,反倒成了時代的「寵兒」,為何? 1980年8月,我丈夫,身為琴師的吳博洲,隨北京京劇院赴美演出了三個月。兩年後的8月14日,經朋友邀請,他再次回到美國,在馬利蘭州著手辦理移民申請。留在中國的我和小兒,在京的生活費用,全靠丈夫從美國寄回的支票和托朋友帶回的美元。而我收到美元和支票後,一定要按法律規定,親自到位於燈市口大街的北京銀行去兌換成人民幣,方可購物。 那時的兌換比例,基本上是:1美元兌換到2.3元人民幣。與此同時,我會額外獲得大把的僑匯券。10元人民幣,銀行贈給:0.25張副食券、一張購貨券、糧票二市斤,可購買小站米,(中國優質水稻之一)、油票一兩五錢。 僑匯券,這一深受時代熱捧的票證,因用處天大,而令人著迷。西單商場地下室和北京友誼商店裏,永遠都集結著一幫打扮時髦的小夥子,以「守株待兔」般的堅持,力求心想事成了。他們一發現有人往專用櫃台靠近,便立刻緊跟其後,湊前搭訕,一心想高價買到來者手中的僑匯券。一些專門接受用副食券到此買米買面的糧店大門口,同樣遊蕩着一帮思維超前的機靈人。他們似已悟出:僑匯券就是財源,若想譲自己迅速地成為萬元戶,就必須要開發此一渠道,不失時機地搞到僑匯券。 深知,我若把手握的美元和大把的僑匯券私下賣出,那份所得和到銀行兌換的錢數不知要高出多少倍。與此同時,有的朋友,或從朋友那裏獲知我家擁有「致富法寳」的男男女女,便接二連三地登門私購僑匯券。 遵紀守法是我的行動指南。私下倒騰貨幣,絕對不幹。我對那些找上門來的「求財者」:夠交情的,會贈送僑匯券,分文不取;反之,給多少錢我都不動心。 在家裏,我可理直氣壯地維護和捍衞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則。可當我手握僑匯券外出購物,買米買面時,當會恐懼頓生。我怕會遭到「那幫人」的圍堵與脅迫,怕他們三五成群地跟在我的身後,追到家門口。因家裏只有我和小兒,沒膽子沒能力與其尾隨者鬥智鬥勇,更怕夜深人靜時,他們會撬門行竊。預期焦慮,預期恐慌中,感謝我的姐姐和左鄰右舍們,在丈夫離家四年的漫長歲月里,無論是到銀行去兌換錢幣,還是去商店購物,到糧店買米買面,從未單獨出徵,均有親朋相伴左右。儘管如此,心中還是留下了被幾個大小伙子緊追不放的可怕陰影。 那是1983年夏天,我和家姐去西四糧店買米時,當我倆把購得的一袋大米往自行車後座上一放,猛抬頭,就見幾個留着大分頭,穿着喇叭褲的男子邊瞄我們邊竊竊私語。見此,家姐和我做了暫短的目光交流,忙捆好米袋,姐推著自行车,我緊跟其後,二人便火速地朝家的方向疾走飛奔。 我家住在西單北大街,與西四糧店的間隔距離至少有五里路。緊急中,姐倆恨不得生雙翅,快快飛回家中。或因我倆神情緊張,恐慌難掩,讓追趕者信心倍增?快快走,急急行,緊追不放已成了他們的「活思想」。他們的步步緊逼,給了我一個可怕的設想:這幫人若一直追到家門口…… 緊急中,要冷靜。我停下腳步,故作從容地轉過身子,態度嚴肅地警告尾隨者:「你們若再緊追不放,我這就到附近的派出所去報警!」無奈中的這一嗓子,奏效了。我努力地挺起胸膛,目不斜視地瞪着他們。見此,走在最前面的「領導」戛然止步。對視中,一位戴着「蛤蟆鏡」的小子開口了:「兩位大姐別緊張,我們就是想找你們買些僑匯券,沒有惡意,沒有惡意的。」那一刻,我依然壯着膽子地玩強硬:「你們若不立刻退回,我仍有理由去派出所報警。」聽罷此言,他們後退了,後退到我倆抻著脖子都看不到的地方,姐姐這才喘了口粗氣:「咱快走吧!」 回家後,我把此番遭遇告訴了隔壁的王大嫂。她按着我的肩頭:「從今往後,買米買面的事,大嫂包了。我再也不讓宋姨受到這樣的驚嚇啦!」 爹告訴過我:千金置宅,萬金買鄰。轉天,我跟王大嫂一起到西單僑匯商店,花了130張僑匯券買了一台市面上很難見到的電冰箱。進院兒後,當我請送貨的師傅將其抬到王大嫂的家中時,她愣了:「怎麼,這不是給你家買的」? 我含笑作答:「猜對了,您哪」! 王大嫂著急著忙:「你們娘倆還沒用過電冰箱呢!」 我雙手合十:「您就踏踏實實地用吧!您為我們娘倆操心還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