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优雅的卢布雅那 (作者:孟悟)

世界日报 副刊 2023.2.4

一提起欧洲的名城布拉格,她的风情万千和美轮美奂 ,让多少人心往神驰。斯洛文尼亚的首都卢布雅那(Ljubljana),跟布拉格的风格非常接近,红房白墙,石桥流水,惊艳了岁月的城堡和教堂。只是有一点,卢布雅那没有布拉格的名气响亮,也就没有布拉格的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穿行在卢布雅那的大街小巷,去哪儿都安静悠闲。远山近水,旖旎明媚,被缤纷秋林环绕的城堡,带着一份浪漫,重叠了昔日的繁华奢靡,想起格林童话中的恬静和美好。

时光在这里慢了下来,城市弥漫出被岁月侵润的美和优雅。我在不知不觉间走入卢布雅那的老社区,眼前是似曾相识的场景,几栋前苏联式的标准公寓楼立在我的眼前,整整齐齐的长方形,规矩而朴实,七八层高,带阳台,一下子唤醒了我遥远的记忆。上个世纪80年代,我父母供职的机构曾分过这样的公寓房,三室一厅,没有电梯,父母给了我一间八平米的小房间。小房间承载了我的青春和喜愁悲欢。漫长时光里的人间烟火,那是梦想长大的地方,心灵的故土家园,纵然离开了,隔着千山万水,依然萦绕着爱和怀念。

上个世纪,类似的苏联公寓楼在中国触目可见,改革开发后,中国经济高速发展,城市日新月异,翻天覆地的变化中,那些老公寓早化成了时代的尘烟,我真后悔当年没在老楼前留张影做纪念。从前的苏联是共产主义联盟的大哥,南斯拉夫和一群东欧国家是小兄弟,那时候的斯洛文尼亚 是南斯拉夫的一部分。众人都跟着大哥走,连盖的房子都是一个模式(西方人称之为communist-era block of flats)。这类老公寓我在俄罗斯见过,匈牙利见过,古巴也有,唯独在中国没了踪影,中国的脚步太快了。

上世纪90年代,当南斯拉夫的总书记铁托一闭眼,斯洛文尼亚第一个跳出来闹独立,南斯拉夫以分裂罪向斯洛文尼亚宣战,战争在十天内熄火,这动静不大的十日之战,成就了斯洛文尼亚的独立。斯洛文尼亚成功了,大家跟着闹独立,太多的民族,太多的宗教,血腥残忍的内战之后,最后分裂成了六个国家,最熟悉的是克罗地亚,因为足球强大,名声远扬,还有什么波黑、塞黑、黑山、马其顿。。。能记住贝尔格莱德和萨拉热窝,前者是南斯拉夫的首都,在中学的地理课学过;后者是小时候看过的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至今记忆犹新。

卢布雅那曾是南斯拉夫下属的一个共和国首府,如今是一个独立国家的首都。卢城的运河碧绿清亮,像蜿蜒的玉带拥抱古城,也保护古城。碧水之上,有泛舟的游客向岸上挥手,小船很快划过了一座石桥。运河边有个女子告诉我,石桥的前面就是卢布雅那大学的教学楼。我问她怎么知道,她说她在这所大学当访问教授。

女子四十岁左右,文雅端庄,因为她教授社会新闻学,善于跟人交谈。

她让我谈谈对卢城的印象,我说卢城跟布拉格一样的美,可惜没有世界级别的知名度;我在卢城找到了青春记忆的公寓楼;还有,我想起一个人,川普的夫人梅兰妮亚,她曾在卢布雅那大学读过书,我相信她肯定也在运河边走过,或许就是我们今天聊天的地方。

女子说, 川普竞选总统的时候,媒体关注梅兰妮亚的一言一行,记者好事,跑到学校查她的成绩单,因为她网上的履历说自己在斯洛文尼亚获得过大学的设计本科。记者找到了曾教过她的教授,原来她没拿学位,只在学校读了几学期。

我说,梅兰妮亚很早就是小有名气的模特,常飞巴黎和米兰拍广告,不可能有时间专注学业。名人跟常人不同,是放在聚光灯下让公众评头论足。如果她只是一般模特,谁有兴趣查她的学历?我在网上读过类似的八卦,记者想多挖新闻,跑到梅兰妮亚的故乡(Novo Mesto,离卢城只有50分钟的车程),找到她从前的街坊邻居、小学同学和老师,盤根问底,追查底细….梅兰妮亚的老同学告诉记者,梅兰妮亚从小就容颜美好,气质出众,她的母亲是服装设计师,知道怎样打扮她,小伙伴们都知道,她迟早要离开小城,走向世界。

女子说,梅兰妮亚结婚的消息传到本国很轰动,那时川普还不是总统,大家都很震惊,好好的漂亮姑娘,怎么嫁一个大她24岁的有钱老头?

我说,川普不是普通阶层的有钱老头,他们结婚时,把《纽约时报》和CNN都请来了,还有一堆名流包括克林顿夫妇。 川普成功入住白宫后,梅兰妮亚成了第一夫人。

女子点头说,这点不假,祖国和故乡都跟着她名声远扬。故乡的人为她建了雕塑,画了大型油画,他们以她为傲,但她自从嫁人后,便把父母接到身边,再也没有回到故乡。父母帮梅兰妮亚照看孩子,孩子会说一口流利的斯洛文尼亚语。我们都同意:不管怎么说,川普是个好丈夫,有几个美国男人愿意婚后跟岳父母同楼居住?

女子突然说,你说你年少住过的公寓楼,共产主义公寓楼,你在中国已经找不到了,梅兰妮亚小时候也是住的那种公寓楼,你等等,我马上查手机找给你看。

像吗?她问我。我看见她手指滑过手机里的公寓照片,明艳鲜亮的房墙,七层楼,米黄色阳台。我说,我住过的老楼是绿色阳台,但结构都是整齐而规矩的长方形。她说,梅兰妮亚的童年公寓楼成了当地的景点,政府肯定要花钱年年粉刷一新。她还说,斯洛文尼亚社会主义的苏联公寓楼都没有拆掉,内外装修装修,继续可以住人,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建筑,为历史留下见证和借鉴。

她的话让我浮想连篇,想起文革破四旧,惨遭损坏的文化遺址和古老建筑。斯洛文尼亚虽说也走过共产主义的路,但是古老的城堡和教堂依然还在,人类的古老文明得到保护和传承。中国呢?似乎破坏得快,但是建设也快。我给女子的解释是,中国城市人口密集,当今的中国必须建高层才能满足居民居住。女子笑道说,她懂了,苏联公寓楼装不下这么多中国人,而斯洛文尼亚人口少,犯不着去破坏和重建。

我忽然想起张爱玲的一句话:『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破坏要来。有一天我们的文明,不论是升华还是浮华,都要成为过去。』

夕阳西下的卢布雅那大学校园,几个学生在运河边又唱又跳,青春的激情和声音,融入了安静的运河。一对天鹅悠闲地游过水面,我发现河面倒映了漫天的霞光,漫天的霞光都在涟漪中舞动,像一场绮丽的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