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府新闻日报》2023 6 22
重庆是座特大城市,车站大都建在闹市,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但也有例外,比如苦竹坝车站,清幽宁静的小站,一下车便能看见花溪河,四周翠竹环绕,青山叠翠。车站附近是重庆第一福利院 ,我父亲目前住在里面。父亲告诉我,养老院的前身是宋氏三姐妹在二战期间,创办的重庆试验救济院,收养阵亡将士遗孤和流浪儿童。我父亲还说,宋氏三姐妹选的地皮肯定不会差,山清水秀,花溪河环绕的一个半岛之上。
福利院在巴南,父亲的老房子在渝北,渝北和巴南分别位于重庆的一北一南,我回重庆后一直住在渝北,常去养老院看父亲,出租车一个小时,公共交通(轻轨和公交)两个多小时,如果时间不急,我会选择坐公交。每次车到苦竹坝车站,我喜欢站在绿森森的树荫下,看花溪河从我眼前蜿蜒流过,流过的还有岁月和人生。那日天上飘着细雨,一刹那的恍惚,时光穿越,我想起遥远的南半球,智利的艾森小镇,也有这样的小车站,青山绿水中,远离闹市的喧嚣。
2015年我在南美旅行,坐公共汽车到了艾森。艾森是智利峡湾的一个小镇,人在车站,一抬头便能看见雪山,小站外细雨迷离,水润如酥,尘光幻影都朦胧了。不用打伞,走在烟雨中,看小城云雾缭绕,恍若徜徉在盎然的画意里。
拉美国家的人民喜欢热闹和鲜艳,爱把房子涂得五彩缤纷,小镇艾森也不例外,走在街头,到处都是亮颜色的木房子,橙红灿黄,鲜绿亮紫,无不明艳鲜美,在雨雾里抢人的眼睛。房前的月季开得正欢,明媚地微笑著,雨珠儿落在花瓣上,更添了一份媚态,细细看去,跟北半球的月季似乎是一个品种。但是松树的造型别出心裁,比北半球的松树要蓬松舒展,多一份闲淡的自在,让人想起南美人的浪漫、自由、惬意、放松。
一只黑身白颈的狗,蹲在冷饮店的门口,一对大眼旺满了水,满含著深情, 四顾张望来去的行人,那可爱可怜的神态,总是让人砰然心动。我看见好几个人停下脚步,摸摸狗的头,跟它说说话,它微眯著眼,享受人的按摩和互动的欢欣。当地的流浪狗日子幸福,有人喂养,有人陪它们玩,没有孤独和饥饿的煎熬。美国的流浪狗就没有这样的幸运,关进动物看护房后,若在规定期限没人领养,命运凄惨啊,会被注射一针,遭到仁慈的灭绝。
烟雨中继续朝前走,一座红色的钢架桥冲进了视野,在细雨缠绵的天气里更显出它的雍容沉稳。在桥上看两岸的风景,想起水墨画的飘逸和空灵,有几分桂林山水的清韵,恍然间又觉得像长江小三峡的村庄。雨说停就挺了,阳光把云撕了一个缺口,猛然间透出雪峰的威武和峥嵘。
我在咖啡馆跟当地的学生聊天,据说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某个铁腕总统控制了智利,在艾森小镇附近还建了军事基地和集中营,集中营关押的是政治异议人士,持不同政见的医生、律师、作家、艺术家。这类人受过教育,热爱自由,喜欢独立思考,总会发出些声音让政府头疼。当独裁总统下台后,这群人也走出了集中营,拥抱阳光和花香。
抬起头,天边挂了半个彩虹,雨后初晴的艾森小镇美轮美奂,成了绚丽耀眼的油画。智利最有名的景点是百内国家公园 (Torres del Paine),艾森小镇只能算小众景点,我喜欢人少的地方,悠哉悠哉地游荡,随心所欲地拍照,慢慢地观察和思考。
轰隆轰隆的公车开来了,打断了我连绵不断的浮想。从遥远回到现在,从异国回到故乡,世界大同小异,一切都是从前的样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