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文摘 文学》2024年 6期
作者:孟悟
纽约的秋天很美,姹紫嫣红的树叶,跟高低错落的摩天大楼激情呼应,和谐互动,拿起手机随便一拍,便有浓墨重彩的油画效果。但是苏瑶没有心情拍风景,在这个秋天,纽约又乱了!起因是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在加沙再次交战,战火居然弥漫到万里之遥的纽约,巴以双方的支持者在纽约游行,对峙中免不了口角和推搡,冲突进一步恶化。
苏瑶的好友韩青,一直在当舞者,虽说奔四了,依然有娇媚的容颜和苗条的身材,她对苏瑶说:“巴以两国为争容身之地,一直打斗不休,如今血战还没分出胜负,纽约已经乱成一锅皮蛋粥,今天我去百老汇参加彩排,路过时代广场时看见游行双方大打出手,警察拉不住,也混在里面打,好多吃瓜群众在拍热闹风景。”
苏瑶劝她:“别拍了,老实呆在家里,我一个当妈的,天天担心孩子,只希望世界和平,和平世界,混乱早点平息!”
“这样乱下去,只怕有一天纽约没有你我的容身之地。”
“纽约是全世界难民的庇护之地,无论你是政治难民还是情感难民,如果纽约都没了容身之地,我们何去何从?”苏瑶感叹著,陷入了沉思,眼前似乎有一扇久闭的窗,忽然打开了,黛蓝的夜空,漫天闪耀的星光,穿越了悠长的记忆,落在她的眼里和心里,遥远的旧时光席卷了她。
十多年前的苏瑶还在故乡深圳。都说深圳海纳百川,是座包容的开放的城市,容纳不同的声音和文化,但是苏瑶觉得深圳已经没了自己的容身之地,为什么?她在两年之内休掉了四个老公,无论走到哪儿,哪儿都是五颜六色的目光射向她。她有次去参加一位长辈的生日宴,一进包间,闹哄哄的笑声突然安静了,她看见亲友们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脸上诡异的表情藏不住,还荡荡悠悠挂在嘴角和眉梢。苏瑶先是一楞,然后冷笑道:“我知道你们在嘲笑我,有本事就当面告诉我,对,我离了四次婚,是个笑话,但是我爱了就爱了,爱了就结婚,老实做人,遵守国家婚姻法,坚守道德底线,没当小三,更没有乱七八糟跟几个男人同时上床。”
“既然遵守国家婚姻法,就别把婚姻当儿戏,你在大婚前为什么不选择同居。”姑妈问她,姑妈的女儿燕子一直没结婚,当过四次小三,如今还在跟一个烟老板同居,但老板就是不娶燕子。姑妈还说:“燕子跟你一样感情颠簸,但是燕子依然是个未婚姑娘。”
苏瑶呵呵苦笑,当过四次小三的燕子还有骄傲的本钱,可以把未婚姑娘的旗帜插在头上,而离了四次婚的自己早没了容身之地,为千夫所指,这世界魔幻得让人崩溃。苏瑶成长于小康之家,父母是深圳的公职人员,她从小活泼可爱、能歌善舞。大学读的艺术,毕业后在福田区开了一家肚皮舞舞蹈室,热辣性感的肚皮舞是她的挚爱。苏瑶自我感觉特别好,雪肤娇嫩,五官精致,性感的肚皮舞女郎,一颦一笑都妩媚动人,一扭一转,散发出迷人的女人气息。
除了教学,她还常去外地演出,日子过得活泼多彩。只是那些年像在梦里坐过山车,虚幻飘渺,醒来后晕得日月无光,自己的脸也丢得光光。父母颜面尽失,不想认她了,因为她结婚离婚、离婚结婚一系列神操作,都不跟父母打招呼。亲友们觉得她有毛病,脑神经东拐西转,不知转到了什么地方。有人说她是结婚狂,换老公比换车的速度还快,更有刻薄者说,换老公如换手纸,干脆再多换几次吧,直接上吉尼斯记录,弄一个知名人士当当。
这样的名人还是不当的好。回头看看走过的路,乱七八糟的花草和荆棘乱晃在眼前,谁稀罕这样的奇葩风景?第一个老公是苏瑶的初恋,他是个爱家的人,豁达温厚,对她照顾有加。他有次耐心地劝她,既然已经成家,外面乱七八糟的商演就别去了,家里又不缺这个钱。苏瑶脸一垮,认为丈夫想捆她的翅膀,婚姻又不是牢笼,凭什么不能在蓝天下翱翔?吵了几次架,丈夫选择了分手,她满不在乎在协议书上签下龙飞凤舞的名字。第二个丈夫是个歌手,两人在外地演出途中一见钟情,即刻闪婚,闪婚后没两天,她就在床上捉了他的奸,两个女的滚在他的床上,简直就一人渣王!第三次了,她发誓事不过三,要好好嫁人,男人在大学搞行政,是个稳妥的主,但是蜜月刚刚过完,粤北乡下的公婆就来搞突袭,没两天,小姑子小叔叔也来了,说是想在深圳发展,先暂时借住一下,什么借住?看那个节拍和步伐,完全要把苏瑶的家当成长期抗战的根据地。苏瑶就是演员,也演不出高超的贤惠。第四个老公是个开电器公司的老板,条件不错:“有房有车,父母双亡””–据说是当今女孩最理想的结婚对象。他跟苏瑶一样,也有多婚经历,彼此报以理解。苏瑶穿著婚纱进了他的别墅,没几天便发现他跟两任前妻藕断丝连,她跑到他前妻那里去吵闹,前妻居然骂她是三婚的小三。
算了吧,苏瑶对婚姻彻底绝望,还是自己单过吧。她时不时会怀念第一个丈夫,如果当时懂事,绝不会成为今天的笑话。时间久了,苏瑶变得疑神疑鬼,眼前似乎有跳舞的白牙和红舌头,都在讲述她的传奇。她本来是个神经强壮的人,但也不可能在风雨中强壮一辈子。她觉得深圳这座城市已经没了自己的容身之地,于是在三十岁的生日后恳请父母:帮我去美国吧。
苏瑶的爷爷奶奶定居纽约多年,在曼哈顿唐人街拥有两家餐馆。很多年前,爷爷奶奶就想把苏瑶的父亲办出去,因为直系家属移民排队还算快,苏瑶的父亲是他们唯一留在大陆的孩子。但是苏瑶的爸爸坚决说不,他在区科技馆当小领导,虽谈不上呼风唤雨,但是处处受人尊重,才不想移民美国从一张白纸开始。他去纽约探望过父母,唐人街的破烂脏乱让他触目惊心。他对妻子说过,父母的餐馆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干不了切菜、洗鱼、端盘子!亲友们都劝他,为了女儿,你应该移民。父亲摇头说,女儿不爱读书,喜欢唱歌跳舞,中国更适合她。
谁又能料到,个性独特的苏瑶,婚姻也走得很独特。当父母的骂是骂,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母亲对父亲说,让苏瑶去美国吧,风水变了,命运也能改变。苏瑶去了纽约,刚开始只能在餐馆打工。爷爷奶奶退休了,餐馆早被叔叔接管,叔叔的原配两年前病亡,紧跟着娶了新夫人,新夫人只比苏瑶大三岁,但是泼辣能干,里外都是她当家。她看苏瑶来餐馆打工,以为苏瑶是奔著要来分财产的,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冰淇淋里也能挑出骨头来。有一次,她嫌苏瑶的鱼鳞没有清干净。苏瑶本来就闷了一肚子的火,把手上的鱼朝厨房天花板一扔,鼻子一哼,脖子一歪,潇洒一个转身,就进了曼哈顿越南人开的美甲店。
苏瑶在美甲店一边打杂,一边学技术,因为没人跟她说中文,逼得英文的节奏加快了。美甲店有个叫阿芭的女孩,来自叙利亚,常带苏瑶去教堂蹭免费的晚餐和英文课。苏瑶第一次见阿芭,两个眼珠子就定在了她的脸上,哇,从来没见过如此绝色美女,完全能够倾倒一座城池,停下两艘航母。
阿芭告诉苏瑶,叙利亚的内战让她失去了父母,她跟随叔叔一家来到美国。每当苏瑶开始抱怨美国的无聊和荒谬,阿芭总是轻言细语说,她能来美国,要感谢真主,在她那战火漫天的祖国,难民们无处安身、颠簸流离,为了找一处容身之地,像洪水一样涌向欧洲的边境线。
阿芭曾有过静好的岁月,跟父母在一起的日子是幸福的。阿芭的故乡是叙利亚首都附近的一个小城,谁能想到安静美丽的小城也避不了炮火,父母在去参加亲戚婚礼的路上,遭遇了冷炮的袭击。那是2011年,内战刚刚点燃,许多人还在观望,许多人还不想离开,甚至还梦想著发一笔战争财。而阿芭的叔叔先知先明,当机立断,即刻带著一大家人移民美国,幸好走得早,没有摩肩擦踵的汹涌人流。
阿芭告诉苏瑶,同欧洲相比,美国接受的叙利亚难民最少,名额只有1000多,而他们一家就是其中的幸运儿。美国择人的眼光毒辣,不是什么样的难民都给你开门,要严查你的背景,还要看你的职业。能踩上美国桥的幸运儿,除了身家清白,要不有钱,要不有才,阿芭的叔叔是首都医院的顶级牙医,否则一家人还当不了美国的难民。难民名单里还有工程师、教授、园艺师、传统珠宝设计师。。。
阿芭的奶奶本来可以跟随一家人移民美国,但是老人家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园,她认为美国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当时有个表哥自告奋勇照顾奶奶,最后局势越来越乱,每天窗外都是炮火和炸弹,眼看对面一栋公寓被炸成了废墟,半条街都是血淋淋的尸体,表哥决定逃难,但是奶奶还是坚持独守。老人相信,战火终将会熄灭,离散各国的亲人总有回家的一天,她会活著拥抱他们。
阿芭的表哥熬过了噩梦,爬山涉水后总算抵达了德国。他在电话里对阿芭的叔叔说,难民流里有太多的地痞流氓,揍他,打他,明目张胆抢他的水和食物。他从来没想过,这辈子会跟这样的人渣挤在同个队伍,遭受非人的颠簸和折磨。他一个银行高级经理,平日里西装革履,接触的人知书识礼,怎么会沦落到难民营?虽然到了德国,但还是不甘心,他有金融硕士和多年的银行经验,希望叔叔能帮他在美国找一处容身之地。
叔叔只是苦笑摇头,他一个叙利亚牙医,在祖国享受了极高的尊敬和荣耀,流落到了美国,连行医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当牙医助理!不是每个牙医都愿意聘他当助理,因为他的英文并不算流利。聘用他的医生是谁?能想到是他从前的大学同学吗?当年成绩远不如他,但是同学走得早,二十多年前就赴美留学,如今已长成了一棵大树,枝繁叶茂,能庇护亲人,也能庇护落难的老友。
阿芭的叔叔快奔50了,还能去考美国的行医执照吗?当务之急是养活一家老小,周末也不闲著,在一家具店当搬运工。阿芭叔叔告诉阿芭表哥,你先在德国呆著,移民美国太难了,美国如今不喜欢移民,对中东移民有排斥情绪,完全是看瘟疫看恐怖份子的眼色,网上的谩骂更是洪水滔天。美国比较好面子,对世界宣称接受上万难民,但是那些条件苛刻得发毛,其中一条:要等两年以上,如果这两年局势变了,所在母国稳定了,对不起,你难民的资格取消了。许多阿拉伯社区主动请缨:我们可以承担10万难民。联邦政府也不搭理他们的热情相助,说政府有自己的规划和节奏,请别干涉。
凡是有尊严的职业人士,不是迫不得已,谁愿呆在美国受气?阿芭想起叔叔就难受,他在故国是多么风光荣耀,出门有司机,进屋有佣人,婶婶送了小孩上学后,根本不操心家务,常同女伴去名店闲逛。阿芭呢,也是活得像公主一样,父亲经营一家地毯公司,生意兴隆,她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他们的掌上明珠。阿芭指著谷歌图片里的一堆废墟说,这儿曾是皇家的避暑山庄,我十八岁的生日派对就在那里举行。但是战火把一切都卷走了,谁能记住它过去的辉煌和宏大?
苏瑶心想,要是自己和家人遭遇如此大难,还不骂天骂地骂祖宗,看阿芭坐在那里,与世无争地美丽著,谁也不知道她走过撕心裂肺的人生变故。苏瑶跟阿芭成了好友后,便双双离开了曼哈顿,去布鲁克林合租了一套小公寓。苏瑶和阿芭一样,跟婶婶的关系不好。阿芭说,她理解婶婶,曾经是雍容华美的阔太太,待人接物优雅温柔。天塌了,日子乱了,带庭院的豪华别墅不见了,挤在火柴盒一样的空间内,还要管四个孩子的吃喝拉撒,再豁达宽容的人也会发疯,失去了祖国,也失去了尊严的基石。
苏瑶把阿芭和自己形容成“同是天涯沦落人”。其实苏瑶比阿芭幸运太多,逃离中国,不过就是想逃离一堆情感的麻烦,现在回头再看,那些麻烦又算什么,比风中的羽毛还轻。苏瑶问过阿芭,你在叙利亚有男朋友吗?阿芭说,在我们那里都是父母安排婚姻,但是父母已经不在了,战火纷乱,能保住命就应该感恩真主。阿芭曾经定过婚,男方父亲跟阿芭父亲是朋友。只是这仗一打起来,世界就乱了,那些承诺早被子弹打得七零八落。
和平的时光真是好啊,面包的脆爽,羊肉的鲜香,煎鱼的酥嫩,在唇齿间奏响了美味的交响。这是纽约中城的一家叙利亚餐馆。阿芭对苏瑶说,我父亲提过,我未婚夫喜欢这道菜。苏瑶对阿芭说,你人都在美国了,还去想未婚夫干什么,你长得这么美,好好找一个,我也可以靠一靠。阿芭低眉垂眼说,婶婶告诉过我,他其实就在纽约,他似乎不愿意见我们。
阿芭的未婚夫很早就到美国留学,混得山青水绿,在华尔街从事金融分析。华尔街里有阿拉伯人成立的金融协会,协会的负责人认识阿芭的叔叔,对他道了实情,阿芭未婚夫已经有了女友,犹太人,在华尔街某金融集团当主管,有呼风唤雨的气势。苏瑶对阿芭说,这是纽约,上床下床都那么自由,更别说一张婚约了。阿芭垂眉低头说,想不通,总想问个为什么,婚约就是承诺,不能取消。
两人正说著,餐厅里响起了欢快的阿拉伯音乐,穿著一身闪金烁银的女郎跳起了肚皮舞。苏瑶拍著桌子说,我也会跳,我也会跳,在纽约一阵瞎转,居然忘了老本行,我们两人干脆去跳舞挣钱,或者合开一家舞蹈室,应该比帮人修指甲愉快。阿芭摇头苦笑道,你哪来的想法? 在我们国家,跳肚皮舞的女子被人瞧不起,好家庭出来的女孩不会去干那种职业。苏瑶急了,声音也大了:那种职业怎么了,靠劳动吃饭,卖艺又不卖身,你自己都会跳,怎么还瞧不起人家跳? 阿芭说,对,我会跳,我只为家庭的聚会跳,朋友的婚礼跳,那种盈利的商业演出我绝对不碰。苏瑶哼道,这是纽约,没人在乎你的纯洁高尚。
苏瑶心想,阿芭一定还是个处女,而自己已经历了4个男人,有些想法肯定不能合到一处。苏瑶走自己的路,她的周末都扑在舞蹈室学舞,同时四处张望,不放过任何演出的机会。纽约到底是国际大都市,只要有心,挖不出黄金,也挖得出漂亮的石头。
阿芭自己不跳,但是常陪苏瑶参加商业演出,帮她拎包,帮她化妆,也帮她牵裙子,插翅膀。。。外人都当阿芭是苏瑶的助手,苏瑶呵呵一笑不置可否。那次演出是在长岛的一栋华美豪宅里,苏瑶说,这房子大得像宫殿,跟你十八岁庆宴的那个地方相比如何?阿芭淡然说,差远了。
苏瑶性格开朗,到处结交朋友,很快认识了一个叫韩青的舞蹈女孩。韩青大眼睛、大嘴巴、一头蓬松的金色狮子头特别抢镜。韩青在中国就有舞蹈底子,目前在纽约混江湖,时不时还找准机会去百老汇客串一个小角色。那年春节,韩青邀请苏瑶去参加华人社区的嘉年华彩妆游行。苏瑶把阿芭也拉去了,导演让苏瑶和韩青扮献桃的仙女,阿芭扮成观音菩萨,一个奇美绝色的观音,把好多行人都迷住了,游行途中还有人向观音娘娘合十行礼。自那以后,阿芭只要得空,便跟著苏瑶参加舞蹈培训,再也不说跳肚皮舞的女子被人瞧不起。那天苏瑶对阿芭说,韩青组织的肚皮舞闪舞,是为乳腺癌患者捐款。阿芭说,她喜欢参加公益活动。
苏瑶带着阿芭,穿上捐助公司的广告T恤衫,准时出现在华尔街,跳舞的位置是华尔街的金融牛,准确一点,是牛屁股后面一块小空地。音乐还没有响,苏瑶发现阿芭的脸色白成了纸,眼睛都直了,顺著她的目光望过去,苏瑶看见一个衣冠楚楚的西装男人,帅得像个欧美明星,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华尔街的白领,他或许刚刚下班,或许在上班的间隙里出来喝杯咖啡。苏瑶的脑子闪得快,她认定那人是阿芭的未婚夫。苏瑶问阿芭,要不要不跳?阿芭突然咬紧嘴唇,高傲地扬起头说,为什么不跳?我要尽情地跳!
阿芭本来就美得像个惊叹号,当惊叹号摇臂旋转,注定会舞动出不一样的奇迹。表演结束后,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绅士向她们走来,递给了阿芭和苏瑶两张名片,他说他记得阿芭,唐人街中国农历年的游行,阿芭扮的白衣菩萨,让他记忆犹新。
阿芭在第二年的五月嫁给了那个绅士,绅士是华尔街的一个金融大鳄,犹太人。书瑶问过阿芭,阿拉伯人能和犹太人通婚吗?阿芭说,这是纽约,什么样的组合都不是奇迹。再说了,他虽然出生犹太家庭,但是在十年前就皈依了基督教。
阿芭的婚礼盛大豪气,私人飞机接送亲友在加勒比海的一个海岛,那海岛也属于绅士的家族。苏瑶看著美如天仙的阿芭,心想这样的极品女子,从来就不是天涯沦落人。
阿芭嫁入豪门,连同她的家族也在改变阶层。阿芭给了叔叔一笔钱,至少可以覆盖一家人两年的基本生活,这样叔叔不再为养家糊口奔波,有大把的时间准备牙医资格考试。阿芭有个表哥,在德国当难民,混得悲催,一直梦想到美国,阿芭先生把他办到美国,培训后还拿到一份银行工作。
苏瑶对韩青说:“看见没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阿芭现在很忙,忙着要把她在叙利亚的奶奶接到美国,据她说,难度很大,还得动用私人飞机,看样子是要把整个大家族搬到美国来。”
韩青说:“我们华人不是一样的吗?一个人先来踩地皮,慢慢地一家老小都奔赴美国了。 ”
苏瑶说:“全世界的移民都一样,一家人先站稳,然后什么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子子孙孙都留在美国开花结果。”
韩青说:“你和阿芭是患难时的好友,她能有今天,还不是因为跟你在一起才有的机会,她感谢过你吗?。 ”
“她借了我一万美元。”
“借你,没给你?”
“她要帮的人太多,能借我一万已经阿弥陀佛,她说等我有钱的时候再还给她。我知道一个非洲男孩在美国当了橄榄球明星,要养活他父母在非洲的300个亲戚。”
“300个?第一代移民真苦,有钱也苦。”
“再苦也要走下去,我准备在法拉盛开一家舞蹈室,华人移民在法拉盛暴增。管他是合法的还是黑户口,人多的地方生意才旺嘛,到时候你也过来帮帮我。”
墙上的钟嘀嘀嗒嗒地响著,苏瑶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前的百合花,粉嫩玲珑的蕊,配合柔媚轻盈的瓣,与世无争地绽放在蓝色玻璃花瓶里。百合花是阿芭送给苏瑶的,她本人并没有来,是邮寄的快递。她婚后常居长岛,跟苏瑶三个月也见不了一面。苏瑶对韩青说:“阿芭走了,离我们的圈子越来越远。”
韩青笑道:“纽约的节奏快,朋友变得也快。”
冬天的纽约,阳光很少,风吹在脸上像乌鸦在抓,灰暗的天空让人情绪低落。那些日子苏瑶很憔悴,她怀疑自己得了忧郁症,每晚只能睡两三个小时,中途醒来后很难入眠,就算昏昏沉沉睡了,眼前晃动著零碎散乱的图片,有过去的,也有现在的,重叠在一起,时间空间都是乱的,唯有阿芭的形象很清晰,她穿着纯白的裙子,但是表情很骄傲,对苏瑶不屑一顾。
“你说,我是不是在潜意识里嫉妒阿芭?”苏瑶问韩青。
韩青摇头说:“你不嫉妒阿芭,你是在乎你失败的婚姻。”
苏瑶说:“对,我只告诉过你,在纽约没有谁知道我离了四次婚,我表面不在乎,内心还是忌讳过去。那些年太糊涂了,稀里糊涂拉了一地的屎。阿芭虽然经历了战火,失去了父母和家园,但干干净净走过来,上帝还是爱她,给她幸福,我还有幸福吗?离婚四次,还有人爱我妈?”
“你傻啊,这是纽约,全世界最自由的地方,离婚400次也有人爱你。”
“我相信你,这是纽约,我会找到爱我的人。”得到鼓励的书瑶目光如炬。
苏瑶知道,人活著就是一种心态。她用心经营舞蹈室,至于韩青组织的社区活动,只要有时间她也积极响应。那日韩青在手机里约她:“又是Pink Ribbon Connection,(粉红丝带,关爱乳房),又是肚皮舞闪舞,去吧,依然还是华尔街,依然是过去的位置。”
“我记得,金融牛的屁股后面。上次跳舞还有阿芭,阿芭在那里碰见了他的老公。”
“或许这次你能碰见你未来的老公。”韩青嘻嘻一笑。
“好,好,钓一条华尔街的大鳄鱼。”苏瑶哈哈大笑。
韩青带著苏瑶和一群人,穿著捐助公司的广告T恤准时出现在华尔街,在金融牛的屁股后面,那块小得像根雪糕的空地,十来个舞者跟随音乐摇臀摆腰,围观者一哄而上,把舞者围成了城堡,密不透风。苏瑶就是个人来疯,人越多,跳得越欢,她放逐腰和四肢,享受音乐的花朵在身体里纵情开放,放任灵魂去追赶诱人的绚丽。
一个720度的快速旋转,苏瑶头上的紫罗兰花环落了地,她一点没有察觉,音乐响得正欢,她继续高歌欢舞。生命多么美好,世界多么明亮,华尔街林立的摩天大楼在她的眼睛里也变成了一片秋天的森林,起伏跌宕着童话的浪漫。
一曲舞罢,韩青跳得一脸一身的水,拿起一瓶矿泉水,仰头就喝,有人走到她的身边拿起紫罗兰花环问她:这是你的吧?转头过来看,一个英气高挺的亚裔男子,穿一身正装站在她的面前。
两个人就这样相识了。他叫孙涛,一个月前才在华尔街工作,公司就在金融牛旁边的高楼里。那天也是巧,他跟客户在附近的咖啡馆谈事,出来后看见金融牛四周人山人海,锣鼓喧天的,比老家的春节庙会还热闹,于是便跑过来看西洋镜。孙涛后来告诉她,提起华尔街,别以为全都是赫赫有名的金融集团,也有世界各地的骗子搅在里面,在高楼里租个两间办公室,就可以扛起华尔街的招牌去母国圈钱。
“他不是华尔街的大鳄鱼,只是一个普通白领。”苏瑶老实跟韩青汇报。
“华尔街的白领也是金领,你和他怎么样?”韩青很好奇。
“算是好朋友吧,吃吃饭,喝喝咖啡,跟他聊天很愉快,我们是老乡,居然读的同一所小学,他只比我高三届,童年在校园肯定见过,我记不得了,他说第一次见我就很面熟。”苏瑶的声音活泼得像林中的小鹿。
“差一点就青梅竹马了,加油,耶!”韩青双手握拳,表情夸张。
孙涛工作很忙,苏瑶也不敢太主动,只能顺其自然。一转眼就是春天,孙涛约苏瑶:“周末有时间吗,想约你去中央公园走走。”
苏瑶激动得心跳血涌,瞪大了眼睛,居然不知说什么好,手机那头的孙涛问:“没有时间?不好意思,我忘了,你舞蹈工作室周末最忙。”
“我周末不忙,中央公园见!”苏瑶的声音因激动而变了调。
四月的阳光温柔地落在他们的身上,微风是甜的,空气是香的。俩人并肩走过公园的草地、庭院、溜冰场,华丽精美的雕塑旁边,喷泉突然跳舞,舞动出喜悦的光芒。孙涛问苏瑶:“你知道这里的莎士比亚公园吗?我带你去看看。”
莎士比亚公园位于中央公园的西北部,一年四季都有花开,哪怕在大雪纷飞的寒冬,也有一抹明艳让人惊喜。孙涛告诉她,凡是莎士比亚在作品里提及的花草植物,都能在公园找到,比如玫瑰、迷迭香、茴香、雏菊、三色堇……他说他最喜欢公园的紫罗兰,因为他曾在公园的露天戏院里看过《哈姆雷特》的演出,知道紫罗兰代表爱和忠诚。
“第一次见你,你在金融牛旁边旋转,美得像个仙女,你的紫罗兰花环掉在了地上,或许老天在提醒我,你是我等待的那个人。”他说著这句话,然后拉起了她的手,她没有拒绝。她看见夕光把花坛的紫罗兰染成了金色,朦胧而悠长的爱,在黄昏的空气中氤氲,这样的场景很适合一场唯美的浪漫。
两个都是认真的人,当感情升温,不可避免要进入婚姻的话题。韩青提醒苏瑶:“可以说你离过婚,千万别说你离过四次婚。”
“我爱他,我不想骗他,我要老实告诉他。”
“老实的结局是失去他,切记切记!”
在谈婚论嫁的节奏中,苏瑶发现孙涛比自己还焦虑不安。他终于下定决心,鼓足勇气告诉苏瑶:“我离过婚,因为测过DNA,孩子不是我的,我给了一笔钱给母子二人,很少去看他们,我后来还跟两个女人同居过,最后一个同居女孩居然是上司的女儿,他勃然大怒,以为我故意羞辱他,我只能辞职,然后想法子逃到美国。我的历史如此荒唐不堪,我怕配不起你。”
面对孙涛的坦白,苏瑶如释重负,她忘记了韩青的叮嘱,她接过话就说:“你不用愧疚,我离过四次婚。”
“你离了四次婚?”孙涛的表情一刹那凝固,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外星物种。
苏瑶知道自己说急了,为了弥补祸从口出,她只能慌乱解释:“我是一个认真的人,对感情忠诚的人,我看重婚姻,遵守国家法律,我从来没有乱同居。”
“你认为我不遵守国家法律,随便跟人乱同居?”孙涛声音变了,脸色也变了。
“奇葩,奇葩,我们都是奇葩。”苏瑶用双手抱头,脸埋在臂弯里,不敢抬头,她知道她跟孙涛完了。看她惊慌不安的样子,孙涛倒是笑了,他把他拥进怀里说:“行了,行了,天注定,我们是奇葩配奇葩。”
苏瑶信心满满,得意向韩青炫耀:“我跟他老实交代了四次历史,他选择包容我,因为他也是个有历史的人。”
“男人自己的历史万紫千红,却希望女人的历史白纸一张,苏瑶你要小心,保护自己的心。”
韩青的话很快得到应验,孙涛开始有意无意疏远苏瑶,苏瑶是个干脆的人,她直接找到孙涛问话:“不用躲躲藏藏,有话干脆挑明了说。”
孙涛没找理由,他的脸上带著苦笑:“我没想到东兜西转到处是熟人,你的第一任丈夫是我的表哥。”
“我们今后在纽约生活,跟国内的人有什么关系?”
“我不喜欢纽约,总有一天要叶落归根回到老家,我前晚做了一个梦,走在深圳,满大街都是你的前夫,或许我老了,害怕这样的嘲弄。”
这句话刺痛了苏瑶,她感觉心裂开了一个口子,血一滴滴朝下落。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就算他在后面追她,她也不会回头,更何况他也没有追她。苏瑶悲伤沮丧,失眠了三个晚上,去找韩青喝酒,喝醉了,稀里糊涂说话。苏瑶说自己当初真傻,不该头脑发热结婚,应该安安静静同居,同居一百个也是未婚姑娘。韩青一边听苏瑶的抱怨,一边喝酒,韩青脑子发晕像晃荡在云间,满嘴坚固的牙齿管不住想跳舞的舌头,于是吐出了自己的秘密:她没有结过婚也没有跟谁同居,她是货真价实的未婚女郎,未婚女郎就很干净吗?她比谁都奇葩。
韩青在大学就开始卖淫,不是为生活所迫,而是故意为之,安心让父母丢脸。父亲是个机关领导,母亲是大学教授,父母从小就偏爱温顺老实的儿子而不喜叛逆的女儿。她大二那年,父亲升官当了公安局长。暑假她想去欧洲旅游,父母说没钱,让她老实呆在家里,但是哥哥去美国游学,父母全力支持。她于是自己找野路子赚钱,恰逢公安局扫黄,局长的女儿在现场被抓,局长的下属把她保了出来,还亲自开车送她回家。她回家后,大言不惭告诉父母:她就是热爱躺着赚钱的事业,气得她老爹恨不得一巴掌将她拍死。
“你是安心要把你老爹拉下马吗?”苏瑶问。
“我老爹心可黑了,一直想把我捆到精神病医院,幸好爷爷保我,爷爷是离休干部,退休工资高,还有两套房,他让我答应他不要从事躺着赚钱的事业,就把所有遗产给我,我答应了他。他去世后,我处理了他的房产就逃到了纽约。来了纽约就是一张白纸,可以从新染色。”韩青躺在沙发上,摇头晃脑举起酒杯,一搭没搭说自己的故事。
韩青在出国前,为了跟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还去做了处女膜手术,一方面是为了管束自己,另一方面万一遇见了喜欢的童子鸡,也不能让自己吃亏。她做手术没去正规医院,而是找的一位江湖道士,那道士技艺高超,妙手回春的名声远扬。道士的地方在一偏僻的地下室,韩青去做修复术的那天,走在街上,就感觉有人在跟踪她,她知道是她老爹的手下,以为她又要重操旧业。她给爹妈打电话,直接告诉他们:“我去了补了一张处女假皮,想以后找个好男人,我不是精神病。”
为了跟过去彻底告别,韩青还为自己办了一场葬礼,她自订了一口棺材,点了蜡烛,摆了鲜花,自己躺了上去,让朋友们一一发了告别悼词,深深鞠了三个躬, 最后绕着她的“遗体”走了一圈。葬礼结束后,她从棺材里坐了起来,缓缓伸展双臂,然后以白鹤亮翅的姿态站起来,算是重生了。
“重生了就是一张白纸,来,白纸,处女,我们干一杯。 ”苏瑶步履不稳举起了酒杯。
“哈哈,我这张白纸是什么质地,真正的白纸是阿芭。”
“阿芭才是真正的白纸,”苏瑶若有所思,眼神先是忧郁,而后坚定:“所以老天给她幸福。我还年轻,我会找到幸福,因为这是纽约!”
受了打击的苏瑶并没有沉沦,而是努力提升自己,她继续经营舞蹈室,业余时间在大学攻读教育硕士,暑假当义工,参加低收入地区的艺术夏令营,教授孩子们中国舞,收获了赞美,赢得了自信。她后来对韩青说:“女人最大的幸福并不是来自男人,而是创造自我价值,成就美好人生,我不后悔,向孙涛坦白过离婚四次,我相信有一天,我会遇见一个真诚的人,不会计较我的历史而牵起我的手。”
感恩节过了,圣诞节过了,农历的新年说来就来了,华人社区即将举办嘉年华彩妆游行,负责游行的导演认识苏瑶,他也在艺术夏令营当过义工,对苏瑶的敬业奉献充满敬意,邀请她扮演观音菩萨,韩青这次依然扮献桃的仙女。
“离婚四次又如何,也能扮观音菩萨,只有自己才能改变自己。”书瑶一脸的自信坚定。
韩青感叹:“时间好快,三年前是阿芭扮的美观音,好久没有美观音的音信。”
“美观音快生宝宝了,不过游行那天她说她会来看我。”书瑶优雅地转了一个圈,白色汉服裙仙气飘飘。
书瑶在游行时没有看见了阿芭,但她看见了那个因离婚四次而弃她而去的前男友。她不能胡思乱想,这个时间段她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还有行人膜拜她,向她合掌行礼。她应该目不斜视,一路向前,前面的风景会更美。
春节还没刚过完,孙涛便发微信要求和苏瑶见一面,一起共进晚餐。苏瑶说她很忙很忙,要在舞蹈室上班,还要完成学业。孙涛说,再怎么忙你总要吃饭吧,要不我去校园找你,我们随便找家餐馆吃顿午饭。
午餐桌上,苏瑶老实告诉孙涛:“虽然一个人生活,但是过得美好充实。”
孙涛也很直接,他说:“我希望我在你的身边,让你的人生更美好充实。”他一边说著,一边从胸前的口袋拿出一枚戒指,闪闪发光的钻石亮进了她的眼睛。他继续说:“我愿意和你一起努力。”
“你知道我离婚四次。”
“我已经想透了,我不能失去你。”
四季轮回交替中,十年的时光悠悠远去。对于书瑶,人到中年,有了孩子,生命中那些错综复杂的爱恨情愁都淡了,平安就好,健康就好。婚后不久,她和孙涛在布鲁克林买了一栋独立房子。午后有阳光,她喜欢站在后院的枫树下,看满地斑驳的光影,摇曳著岁月的无常。不经意的一个回头,满树刺眼的阳光击中了她,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是遥远的过去还是现在?
苏瑶只想朝前看,她对韩青说:“第五次结婚能维持十年已是奇迹,我如今无欲无求,只想陪伴安琪顺利长大。”女儿安琪六七岁,正是天真可爱的时候,女儿是夫妻二人灵魂最深的爱和温暖。那日苏瑶接女儿放学回家,路上一大群人高呼口号,挥舞旗帜,气势汹汹对峙,怒骂声和尖叫声把女儿都吓哭了,原来是以色列支持者和巴勒斯坦的支持者在游行中发生冲突。
苏瑶对韩青说:“哈马斯和以色列在加沙打仗,纽约也处于混战状态,世界越来越乱,每天接送安琪都提心吊胆。”
韩青说:“你们住在布鲁克林还算好,我今天路过时代广场,双方示威者先是吵,后来直接群殴,警方包围了游行队伍,还设置了障碍物,拼了命将双方分开。闹了一千年的恨和战争,哪可能平息。我们演出队有一对情侣,男的是犹太人,女的是阿拉伯人,因为各自的支持方是彼此的敌人,一言不合,直接从室内打到室外,导演让两个人都滚蛋。”
“男的是犹太人,女的是阿拉伯人,阿芭和她先生怎么样?”苏瑶突然想起了久未联系的患难好友,她对韩青说:“巴以冲突,百年恩怨,希望时代的飓风不要摧毁阿芭的婚姻,她的先生虽然是犹太人,但是后来转信了基督教。”
阿芭后来主动联系苏瑶,她问苏瑶能否借她一万美元,她跟丈夫在冷战中,她想搬出来自己住。原因是阿芭和纽约的亲友加入了游行队伍,在以色列领事馆外抗议,抗议美国对以色列的军事援助。阿芭丈夫得知后勃然大怒,他虽然是基督徒,但是流着犹太人的血,他在以色列还有大家庭,他冲破种族的障碍,费神费力把阿芭的家人办到美国来,结果帮了一群攻击自己母国的恶狼。用恶狼来形容自己的家人,家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吗?阿芭伤心,无法原谅丈夫。
苏瑶已经当了七年的家庭主妇,丈夫的收入在疫情后锐减,根本拿不出一万现金,再说她不愿看到阿芭家庭破裂,家里还有两个未长大的孩子。阿芭在生养孩子后身材变形,脸变圆,早就失去了倾城倾国的颜值,只是一个略有风姿的中年妇女。
苏瑶劝她:这个年龄千万别折腾,不能让政治影响婚姻,家庭是一个女人最大的靠山,而政治无论多正确,也无法给你幸福!
阿芭羡慕苏瑶的婚姻,同根同源,永远不可能跟丈夫有政治分歧。但苏瑶认为,生活中的分歧五花八门,防不胜防,她也郁闷过,悲伤无助过,只是在婚姻中学会了妥协。
苏瑶不知道怎样跟阿芭诉说,她曾多次离婚,一个前夫是丈夫的表哥,还有个前夫是丈夫的同学。丈夫表面不说,心有阴影,不敢轻易回老家,老家没有容身之地,而阿芭永远没有这样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