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的岁末,到处都在爆发流感,从美国到中国,只要走入公共场合,地铁、机场、影院、餐厅,咳嗽声声声入耳。我在回国之前,便去CVS打了预防流感的针。母亲不在了,父亲年龄大了,免不了体弱多病,我希望自己身体健康,能够回国陪伴父亲一段时间。
刚回家两天,我还算正常,但是第三天便被病毒给突袭了。人病了,头晕脑胀,浑身无力,什么都做不了。我本来回家照顾老人,结果是81岁的老父为我煮饭买药。合适的保姆一时找不到,父亲总是在感叹:要是阿青在就好了。
阿青是我父母从前的钟点工,我常年在美国,她伴随了他们十几年,日久生亲情,几乎就成了父母的半个女儿。两年前,我母亲去世。我和父亲都想留住阿青,给她涨工资,并给她自由安排的权力。阿青决意辞职,她的理由是悲伤和害怕。我不能强迫她,但又百思不得其解。母亲生前对人对己严厉认真,好多人都达不到她的标准,保姆走马灯似的换。我小时候洗过的衣服,拖过的地板,擦过得玻璃,经常过不了母亲的关。而阿青能与母亲和睦共处十多年,可见阿青的耐心和细致。她一丝不苟的工作精神,我自愧不如,唯有佩服。
母亲去世后,母亲的朋友告诉我,裁缝店里还有母亲遗留的活计,需要我去处理。裁缝不知情,一直在纳闷,她怎么没有上门取走她定制的窗帘。裁缝告诉我,你妈生前的要求严格繁琐,换成其他顾客,裁缝根本不想理睬。我正想问她,为什么我妈的活计你就要接?她突然岔开了话题说,真要感谢你妈妈,你看我和老公的个子这么矮,但我儿子长得高大健壮,你妈在我儿小时候就关心他,给他配吃各种药,他现在已经进了军事院校!
简直没想到母亲居然管过裁缝的儿子!母亲是西医,从医院退休后,自己开了诊所,帮人看病拿药并不是一件难事。她对工作极其认真,对病人耐心细致,有求必应。她曾对我说过,你长这么高(我1.67,我母亲1.56),都是因为我从小喂你维生素,还有其他药配合吃。我不相信,我觉得是因为我从小锻炼,当过运动员的缘故。我和母亲相处时,她给我的医学营养方面的建议,我置若罔闻,一旦身体有了小毛小病,我愿先看中医,甚至自己熬中药。我天性逆反,让她颇为失望。
我突然想起了阿青,她对母亲言听计从,她和家人出现各种病症状,能第一时间得到母亲的治疗。我母亲成了她的私人医生,她也任劳任怨在为我母亲干活。那些日子我时不时在猜想,我母亲一走,她自认为两人缘份已尽,没有必要再留在我家。(母亲去世两年后,阿青才告诉我,她与我母亲是前世的母女,两个人相处融洽,彼此关心信任,在一起很温暖,两人走在路上,外人都说她们是母女。)
我几个朋友都说,保姆嘛,给她多加钱,一般都会留下。我想说,这世界上能用钱搞定的,都不算大事。人心是很难买下的,人的隐形价值无法用金钱衡量。我对我父亲说过,妈妈严苛,给阿青的工资不高,但是阿青一家人生病不用看医生,不用到医院花钱和折腾,这样的福利我们能给她吗?给得起吗?跟我妈一比较,我发现我一无所用,一无所长。
父亲安慰我,你也有你的价值,你写文章出书,不断在收获。是的,我能给我父亲的,除了陪伴,也只有这样的心灵宽慰,算是另一种温暖吧。2019年12月中旬,我回到重庆的家,很快收到两本新书,一本是浙江文艺出版社的《故乡的云》—“纪念漂泊岁月里的思念与怀想:海外华人作家倾情书写家国情怀。” 我的散文《苏南苏北》入选文集《故乡的云》。另一本新书《相约寿城》,由《贺州文学》组稿出版。2018年秋天,我参加“北美中文作家走进生态贺州”的采风活动,创作的散文《祝福黄姚》和小说《棠梨和井》,在美国《侨报》发表后,入选《相约寿城》的文集。
触动灵魂,文字有情也有爱意。冬日的阳光温柔闲散,落在阳台上,也落在新书淡雅的封面上,我看见父亲带着老花眼睛坐在太阳下,捧起有我文字的新书。虽然这是寒冬,我心里趟过春天的爱。
怀着春天的爱,希望病能快快好起来。人在病中,除了查看微信,电脑上写写字,做不了其他事情。出门风一吹,又是鼻涕又是眼泪,我把自己穿成一个狗熊依然喊冷。我对晓亮姐说过,如果身体健康,我会去参加重庆渝北区作协的散文研讨会。晓亮姐笑说,悟妹能干,总能找到各种组织,在美国加入了南卡州作协,回到老家又加入老家的作协。我说,我是一个喜欢组织的人,需要集体的温暖和支持。
转眼就跨进了2020年。2020,一个吉祥如意的数字,愿幸运的光芒照耀每一个人的新年。新年那天,我坐在一家咖啡厅的窗前,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心想这世间每个人的存在,都有他她独特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