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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下的众城和众生

新冠肺炎在全球肆无忌惮地蔓延,今天发现(2020.3.4)美国的死亡人数已经攀升到了6。旧金山没有一个新冠肺炎的确诊病例,但是市政府宣布进入紧急状态。许多人都说,市政府在小题大做。因为旧金山满大街的流浪汉安营扎寨,到处是帐篷,他们随地大小便,臭气熏天。在市政厅上班的公务员,每天必须面对布满“地雷”的街道。 旧金山流浪汉,没有你想象中的凄凉苦寒,每个月都能领食品劵,七十美元的零花钱,一张免费交通卡,可以自由往返洛杉矶(据说是旧金山的粉吸完了,可以去洛杉矶拿货);还有几家机构组织的义工,定期给他们送新鲜的食物和水果……一个记者采访睡在纸箱子里的流浪汉,你跟收容所联系了吗?流浪汉说,我凭什么要去联系?我喜欢现在的状态。 人们对市政府充满了怀疑:满大街的排泄物、飞来飞去的塑料袋,滚来滚去的毒针管,你都解决不了,当冠状病毒汹涌扑来,你扛得住吗? 其实政府目的很明确,一旦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就可以正大光明向联邦政府要美元,要资源。只要钱到位了,干什么不方便? 新奥尔良在2005年遭了大难,就是那场卡特里娜飓风,前前后后拿了1200亿美元的联邦援助。如果不是一直在叫苦哭难,到手的美元肯定没有这个数。美国有各种灾难:海啸、地震、洪水、流感、龙卷风……人们的态度是诚实的,坦率的、不隐瞒,不矫饰,但习惯性会夸大灾难程度,理由充足找政府要钱要粮,也可以向保险公司索赔。道理谁不懂?只有美元才能解决问题,其他的都是虚的,可要可不要。 日本岛灾难频繁: 台风、 地震 、火山、海啸……面对灾难,日本人是怎样回应的?我的一个住在东京的文友告诉我,311地震后,她丈夫做的第一件事是提前缴税。因为抗震救灾,正是国家需要用钱的时候。地震过后,她和女儿出门到店里买米,队伍很长也很安静,每个人都很节制,按照平常生活的购物习惯,谁也不抢。她们买了两袋米回家,途遇一对老夫妇也要买米,便分了他们一袋米,两个老人也省了辛苦排队。这样的一个国家,有这样的子民,什么样的灾难也不会让它摧毁。 我还是佩服日本人,在国家有难时提前交税,如果换成普通美国人,一般会想在报税表上怎样弥补损失。日本是大和民族,人种单纯,文化和思想统一。美国这个移民国家,民族复杂多样,地球上每个角落的人都会出现,比如匈牙利的一个神秘兄弟会,东非的一个草药巫师团,都在美国找得到组织。在这片广袤的大陆上,各种血统交融混合,各种声音此起彼伏,要管理好这个庞大而繁杂的国家,必须订好规矩,大家都得遵守。 这次疫情,美国人民基本听从政府教导。口罩短缺,政府说口罩挡不住病毒,口罩应该留给病人和医务人员。人们不惊不扰,不抢口罩。我有个朋友的弟弟,疫情期间从意大利北边回来,习惯性带上口罩去超市,超市的人看他就闪开,连推货车的雇员也跑了,全当他是瘟神。国内亲友看我的照片没戴口罩,纷纷好心提醒。我是这样解释的,美国人认定只有病人才戴口罩,既然生病了,就应该呆在医院或家里,不应该跑到公共场所吓人。 生活依旧,但渐渐失去先前的静美安好。关于新冠肺炎的信息铺天盖地,英文的,中文的,亲中的,反共的,藏独、台独、法轮功、还有想复辟大清帝国的 清朝遗族,各种声音喧嚣混战,闹得人心烦意乱。从中国回来后,我的医学隔离已经解除了,但我还是自觉,人多的聚会不去参加。身边的几个朋友倒是淡定自如,生活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有去露天音乐会的,有飞巴黎的,还有坐邮轮的。 想起那个在飓风后拿了1200亿的新奥尔良。 在2020年2月25日那天,如期举行狂欢节(Mardi Gras Day)。我的朋友Nora去狂欢了,她最喜欢站在游行彩车下,看欢乐的人群抛洒彩珠。我把人山人海的照片传给我在国内的老爸。老爸说,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自觉,难道想跟病毒比谁厉害吗?我说,从25号那天开始计算,如果十四天后没有问题,应该谢天谢地。老爸说,美国政府和人民都比较大意。我说是的,一个朋友认为,不过是一场比较厉害的流感而已,她依然我行我素去坐邮轮。 我问那邮轮朋友,你没看新闻吗?好几艘邮轮变成了毒船。她说没问题的,她只坐美国附近的航线,或者去南美洲。我说南美的巴西已经有确诊了。她说那就去非洲吧。我说非洲若是爆发了病毒,来势汹涌,技术不强,反而无法控制。我在去年就计划了今年4月的非洲巡游Safari,先飞迪拜,然后再去肯尼亚和坦桑尼亚,定金都缴了,机票也订了,那又怎么样?如今病毒猖狂,我们还是先保命吧。朋友不慌,反过来安慰我,到了四月气温上升了,病毒肯定死了,就是不死,疫苗也做出来了。 我们聊起了人类漫长的发展历史,就是一部跟瘟疫和病毒纠缠搏斗的历史,你杀了我,我必须灭你,什么天花、麻疹、伤寒、霍乱、流感……轮番出场,祸害人间,最后科学家都能找到解药。我想起幼时吃过的,治疗小儿麻痹症的糖丸,圆圆的,黄的,粉的,蓝的,芳甜可口,带着一股奶香。想不到比我大几岁的美国朋友也有一样的记忆。她告诉我,发明糖丸的科学家是是犹太人萨宾(Sabin),小儿麻痹糖丸的英文名字是Oral Polio Vaccine。朋友还说,你看日本的新闻没有,人家有信心让奥运如期举行,因为人家相信科学。 祈愿天遂人意,回归正常,还世间安好宁静。也祈愿隐忍坚定的日本,在风雨之后的蓝天下,点燃奥运的圣火。 回到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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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中百态:有人隔离,有人囤粮,有人狂欢,有人去巴黎

作者:孟悟 华府新闻日报 副刊 2020.3.5 从中国回到美国后,我老老实实在家隔离了十四天。隔离期间,每天量体温两次,汇报给卫生局的官员。隔离解除后,我想给先前的学校打电话,看是否还有工作的机会。先生说,算了吧,你刚从中国回来,给人的心理冲击大,学校的小孩家长肯定不能接受,等过段时间淡了,再说上班的事。 Debra是我在邮轮上结识的朋友,四十岁还不到,已经走遍了七大州,南极都去了三次。她对我说,既然上不了班,那就出门旅游吧。我说,现在病毒大流行,哪儿都不能去。Debra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特殊时期,许多人不敢出门,旅行价格超划算。纽约飞巴黎的套餐,包机票和酒店,五天才八百多美元。我问她,套餐的酒店好吗?是不是在18和19区?那里到处是小偷和骗子。她说,18区的蒙马特高地,酒店就在红磨坊的街对面,可以步行去看好多景点,比如圣心大教堂和梵高的故居。 Debra的朋友刚才巴黎回来,说卢浮宫很安静,没有人山人海的画面,可以淡定从容地与蒙娜丽莎相望和拍照。我在十年前去过卢浮宫,那是游客摩肩擦踵的初夏,虽然挤到蒙娜丽莎的正对面,但是呆不了半分钟,就被后面的人流推走了。八年前的秋天我又拜访过巴黎,卢浮宫外的长长的队伍让我心灰意冷,掉头而去。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能享受卢浮宫的的宁静和悠闲。 现在倒是个机会,机票又这般便宜,我有些动心了。但是意大利新冠病毒大爆发,十几个城市都封了,人心惶惶,法国跟意大利还是邻居。Debra说,怕什么,意大利是北面封城,南边的生活依然正常,她有个亲戚在Bari, 酒吧餐厅里天天都挤满了游人,热闹得很,也没见人戴口罩。Debra游心很大,还想去西边的Stromboli岛上看火山。 我先生对我说,世界这么乱,去巴黎干什么?不如买张票去太空,在天外自由飞翔。我知道他的意思。我回头对Debra说,地球在生病,我们不要乱跑,还是老实呆在家里吧,囤积两周的食物,如果病毒爆发了,所有的商店餐厅都要关门。Debra说,政府就知道恐吓民众,她从来就没有囤食物的习惯。我告诉她,美国的华人早行动了,在Costco 大肆采购,好些家庭购买的不是两周的存货,而是三个月。我还给她发了一些视频, 有意大利的超市抢购,也有加州和纽约的华人疯狂扫货。 大半的海外华人已经离不开微信。受微信的影响,囤米囤油囤鸡蛋囤蔬菜,据说还有人囤了50个烤鸭。美国人倒是淡定,该怎样就怎样。政府让民众囤两周食物,美国人便多买了些罐头和瓶装水。Debra说,她大不了多买几盒冰淇淋,只有加州人民才有习惯囤货,那边不是地震就是山火。她不怕,她有个叔叔有很大的农场,农场什么都产,各类蔬菜和水果,还有奶牛养殖场。她的生命记忆里没有饥荒。 华人微信群很活跃。群里有人说,华人购物太疯狂,一场疫情,把美国的口罩都买光了,如今美国也有病毒了,一窝蜂出来扫货,希望扫货的样子不要太难看,不要让其他民族摇头,认定华人前世是饿鬼投胎。另外有人倡议,华人都喜欢去Costco,买回来的食物堆积如山,到时候吃不完,就是没开封的食品也不要退,自己扔掉就行了,吃点小亏没什么,别再给中国人抹黑。说起扫货,我在美国南方,这里暂时还是岁月吉祥,生活安好正常。我周日走了一趟附近的超市Publix,晚上六七点左右,没有人流,货架上的商品琳琅满目。 狼来了,病毒来了,但这个世界依然多姿多彩,每座城,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面朝变故和疾病。2020年的威尼斯狂欢节取消了,但是美国南方的新奥尔良城,依然如期狂欢(Mardi Gras Day) 。2月25日那一天,绚丽璀璨的花车,诡异夸张的面具,欢乐喧嚣的乐鼓声。我的朋友Nora在新奥尔良,她给我传了一些照片,还告诉我,她最喜欢看花车朝人群抛洒彩珠。阳光下的人们,自由地尖叫和歌唱,蔓延世界的病毒,或许消失了,或许离自己很远很远。 回头再说Debra,她依然我行我素,买了去了巴黎的套餐。她找到两个同伴,都是我们在邮轮上认识的朋友。我祝福三人一路平安,希望分享他们旅途的精彩和美好。就在这篇文章快要收尾的时候,我从网上看见卢浮宫闭馆的消息。 回到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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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了,希望也来了

作者:孟悟 侨报 文学时代 2020.3.4 2020开年就不顺,邪恶的瘟神头戴皇冠(冠状病毒),在神州土地上肆无忌惮地疯狂行动,从武汉到全国,甚至蔓延到了世界各地。地球上的人们看不见病魔的的狰狞模样,但是它的影子又无处不在,时不时朝惶恐不安的人群发出一声声冷笑。 老公很急,每次在电话里都催我,想办法早点回美国吧。我说,现在走就是逃难似的跑,没有病也要被吓出病来 ,我不喜欢一路行程像惊弓之鸟。老公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当你是旅游出门看风景啊,一路都想舒心自在? 不是我不敢走,疫情肆虐下的大环境,航班说取消就取消。我买过两次美国直航的机票,最后都宣告无法起飞。有朋友问我,美国政府不是在安排撤侨吗?我说武汉情况特殊,会有撤侨飞机去接。朋友又问,那在中国的美国公民有人管吗?我说,谁来管?达官贵人已搭最早的班机逃了,其他平民只能自想办法,自求多福。朋友说,从前还以为美国国籍多高贵,现在发现出事了,还真不如中国护照。中国公民在国外遭遇战火和天灾,政府不是飞机就是军舰。我笑道,你以为美国护照很珍贵吗?那些在中美洲的乡下妇女,爬山涉水,怀着孩子就往美国边界线冲,生在美国的土地上就是美国孩子,自带一本美国护照。美国种族复杂,各种思想纷繁,美国人又喜欢在世界各地游来荡去,政府给你自由云游的权利,但是你出事了,就自己看着办。 我看见一家外媒报道,一个美国青年身陷封城的武汉。他来自加州,曾在伊拉克当过兵,大学毕业后在中国教英文。他的中国妻子没有绿卡,孩子才一岁,他没有办法把一家人带上撤侨的飞机,于是决定留下来陪伴家人,共度艰难时光。报道的文字是温暖的,带着凡尘世间的爱和柔情。但是故乡某些网友的留言冷得人寒心刺骨:你既然选择了武汉就留在武汉,别回加州传播病毒。。。呆在病毒的发源地不要乱动,疫苗问世之前严禁踏入美国! 我理解,人们对于未知疾病的恐慌和焦虑。我曾经读过一部美国小说,关于与世隔离的麻风病村子,歧视之殇,疾病之痛,村子里的病人饱受病魔的摧残,还有村外人的惶恐和躲避,在黑暗中挣扎并获得新生。 我曾经跟一个文友聊过。地震、海啸、火灾之后,许多人奔赴灾区援助,灾区外的大城小镇也愿意安置灾民。但是传染病爆发的地方,让人一听就没有理由的浑身发麻。新冠肺炎爆发后,一个亚洲女子,戴着口罩在纽约地铁等车,被人从后面推下了轨道。在伦敦街头,一个有东亚面孔的年轻律师,被人打成骨折;亚裔学生在校园被人殴打和群嘲的消息,时不时在刺痛人的眼睛和神经。人性之恶,比病毒更可怕。 我是从韩国转道,再回美国。从首尔飞纽约,飞机上的旅客和空乘人员都戴了口罩。在纽约通海关,我看见好多人都摘了口罩,我也拿掉了口罩,潜意识还是怕给自己惹麻烦,唯恐关进“小黑屋”,被强迫做一些让人害怕的体检。最后结局是这样,凡是有中国旅行史的,无论你怎样装,无论你来自哪儿,要去哪儿,统统被扣了护照,统统请进了一间“大黑屋”。 大黑屋没有窗户,里外有CDC(美国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他们中有的戴了口罩,有的没戴口罩。进大黑屋之前,每个人都要量体温,体温不合格的直接送去隔离。进了黑屋子后要填表,填好个人资料,然后是一个个审问,去过武汉或湖北吗?在中国时,与你接触的亲友有发热发病的吗?当你一一过关后,CDC官员会把护照还给你。 过了CDC的关,还要过海关,海关的官员听说我刚从CDC的黑屋子里释放出来,翻了一个白眼,连我的行李都不想碰。她连忙对我说,你走吧,走吧。唯恐那行李会飞出一条毒蛇把她活吞了。 因为转机,我在纽约的酒店呆了一天。人还没到家,当地卫生局的电话已经追到家里。先生对我说,这辈子第一次见识政府的高效率,联邦政府(CDC)和州政府(DHEC)会有如此紧密的合作。按照规定,从中国回来的人,必须在家隔离十四天。在这十四天里,我必须每天测量两次体温,然后把数据汇报给卫生局。卫生局的官员说,幸好你是一人去的中国,如果是夫妻两人,还要安排自愿者运送食物和必需品。我当时很想问她,如果我不幸携带病毒,把老公传染了,中了招的两个人会被安排在什么地方隔离和治疗。 在家隔离,出门是违规的,在室内呆烦了,我在电话里跟当地朋友聊天,朋友们都说我做得对,应该严格执行隔离规定。朋友还说起她知道的一个人,那人在武汉办了设计公司,赶在武汉封城前逃出来,然后从香港飞美国,回了美国后没有自觉隔离,过了几天便呼朋唤友到处开派对。当时谁也没在意,后来不知谁泄露了他的“武汉史”,激起公愤了,气得有人要当场报警。 隔离的日子里,我让老公出门买口罩,所有的药店和超市,口罩统统无货。有个货员直接告诉他,被中国人买光了,都寄回中国了。我想起老公和他的几个摩托车友,常聚群骑车到一个偏远的小镇,我让他再去小镇碰碰运气。他说小镇的车友告诉他,早卖光了,每个地方都一样,全美国都缺口罩。CDC的官员在电视上说,口罩挡不住冠状病毒。有了这类断言,美国人对口罩缺货也没了慌张不安。众人都知道,冠状病毒会随时席卷全球,要注意个人卫生,提高免疫力,相信实验室的科学家,疫苗问世还有两个月,黑暗的日子总会过去。 出不了门的我。喜欢在后院溜达,桃花和梨花都开了,霞一样的粉,雪一样的白,在阳光下柔媚了视线。那个黄昏,我站在桃花树下,想起夏威夷的莫洛凯岛( Molokai),麻风病人的隔离岛,一百多年前那些恐怖的日夜里,凡是怀疑有麻风病症状的人,统统流放至此,自生自灭。黑夜里总有火光,一位来自比利时的天主教神父,主动上岛为病人服务。他给绝望的病人带去了希望,荒凉的岛上很快建起了公路、教堂、学校、医院、农场….. 我总是想着,虽然这个寒冬有些漫长,但是春天来了,希望也来了,只要花开便有希望,转眼就会万紫千红,转眼就会百果飘香。 回到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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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看早春二月花

世界日报 家园 版 2020.3.17 后院的拦土墙上有一块地,我称它是野山坡, 修了楼梯上拦土墙,就是妄想重整山河,种果树改造野山坡。但是我量小力微,又不能把灌水系统引上去,只能任由山坡上的野生植物自由发展。一种叫Muscadine 的野葡萄在夏天长得疯狂,藤蔓张牙舞爪,到处侵略,到了秋天会奉献出香甜爽口的葡萄。山坡上长得最多的还是松树,松树苍翠长青,春天的松针可以泡茶喝。 我在野山坡种的果树存活率很低,因为果树在幼儿时期,需要定时施肥浇水,我没有这个劳动力,只能让它们自生自灭。随手种下去的花树,倒是由着个性长出蓬勃的生机,茶花开了,迎春花也开了,娇嫩鲜媚的容颜,看着爽心愉快。 山坡上还有杜鹃和月季,现在还不是开花的时节,要等到四月才开始涂脂抹粉,慢慢登场。 我从野山坡的楼梯走下来,看见一株玉兰正在舒蕊展瓣, 身姿很婷婷,但是样子很孤傲。她的后面是花团锦簇的桃花大家庭,她爱理不理,不想跟谁多说一句话,就守着自己的一方土地,孤独着,也自由着。玉兰花在美国南方到处可见,英文Magnolia,读起来也很动听,像一位曼妙的少女款款走来。我曾在南方的一座小城生活过,早春时节,千树万树的玉兰花开了,那些醉卧在花林中的彩色木房子,就像荡漾在花海中的可爱小船。 野山坡下的草坪,我种了很多果树,春天赏花,秋天吃果。这些年我忙自己的事,没心思施肥松土,果子越来越小。时不时的,我出门旅行,错过了果熟的季节。没人管的果树枝繁叶茂,跟草坪争阳光,抢水分,草坪输了,青草都死了。老公寻思着要砍我的果树,我说别动手,把它们留下来看花吧。每年早春,桃花总是率先捧出一枝明媚娇艳。李花的节拍踩得很准,轻盈雪白,晶莹玲珑,一阵微风吹过,回风轻舞,扬起一场浪漫温柔的香雪。在樱花还没出场的时候,先看桃李配合的双人舞。赞叹大自然的安排,自有它的奇妙之处。 前院有一棵亚洲梨树,正在开花,如果一朵花就能结一个果, 我希望所有的花儿都能变成果儿。这树的梨子饱满圆润,汁多味美。但是因为梨树长在前院,丰收时节总会被人顺手牵羊,树主人的我也吃不了几个。我问过老公,不是说美国人不喜水果吗?怎么也有这样的行为?要不我在树上挂一块牌子,提醒路人禁止采摘。老公说,不就是几个梨子而已,没必要破坏邻里和谐。 其实后院还有好几棵梨树,美国品种的梨树,满树梨花很有气势,开的轰轰烈烈,似乎能听见他们欢乐的喧闹声,像是呼朋唤友在开一场盛宴。花的颜值高,但是果子不好吃。美国梨味涩,不能马上入口,要放置一段时间,等变软了就甜了。虽然变甜了,我也不喜那种绵软的口感 。它们给我的价值就是春日赏花。 谢谢花儿努力,在早春二月就给我满世界的欢喜。 回到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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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大漢的日南郡

华府新闻日报 2020.2.13 孟悟   我曾在一篇散文里写过:“喜欢看朋友行走越南的照片,河内城街市热闹,花木繁茂,突然间联想起汉朝的交趾郡;看越南清化的古城石牆和乡野荷塘,清化就是大汉的的九真郡。越南顺化的古建筑最多,应该找得到出汉文化的历史痕迹,顺化曾是汉朝的日南郡。现今的顺化、岘港等地都在日南郡的范围内。” 2019年3月,我乘坐的邮轮从新加坡出发,沿途停靠越南三个主要港口。我总算如愿以偿,有机会走过大汉的日南郡。 看“日南郡”这三个字,就知道跟阳光和南方有关,在日之南,那是一个带着诗意的遥远南方。邮轮停靠在顺化和岘港之间的一个小码头,名字已经记不得了,码头的出租司机告诉我们,朝北去顺化,朝南去岘港。岘港在越战期间,曾是美国的军事基地,许多美国朋友要去岘港。但我必须去顺化,那里有年代久远的皇城古都,曆史氛围浓厚,说不定能寻觅到大汉的古痕幽迹,沧海一粟。 我找到愿与我拼车去顺化的游客。那对夫妇来自加拿大,他们看过顺化的简介,喜欢古色古香的城牆和宫殿,知道那是个有底蕴的文化名城。 出租车朝北而驰,一路山清水秀,河流绕过村庄、翠绿明亮的稻田,开满荷花的池塘,池塘旁边的佛塔和庙宇,处处祥和安静。我浮想联翩,大汉时代的日南郡是这个样子吗? 我想起汉和帝年间,阴皇后和邓贵人宫斗,阴皇后惨败,家族百人被发配到偏远酷热的日南郡。我在曆史小说《夕照北宫》中,利用这段曆史细节,展开了一些列的虚构。对了,还有东汉名将窦武,犯下”党锢之祸”而遭枭首,他的亲属全被流放到日南郡,一路朝南而行,一路爬涉过多少悲伤和绝望。如果他们沉下心来,荣辱不惊站起来,面对困苦逆境,日南郡其实是个充满机会的地方。日南郡在两千年前就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连接点。那些要见汉朝皇帝的印度和罗马使者,都是航海后在日南郡登陆,然后换车马奔向洛阳。有一条重要通道连接洛阳(东汉的京城)和日南郡,它叫“潇贺古道”。 2018年秋天,我曾随北美华文作协到广西贺州采风,有幸走在千年风雨的“潇贺古道”。据当地学者介绍,古道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秦皇征服六国后,野心勃勃要统一天下,从中原朝南,必须翻山越岭才能征服南越诸国。秦皇修筑了“新道”,新道一修好,秦皇派屠睢率领50万秦军攻打南越。新道把北面的潇水和南边的贺江连起来来了,也就是说,把长江水系和珠江水系连成一体,千军万马从中原出发,可以直抵大海。到了西汉,秦始皇的“新道”逐渐演变成“商道”,当时也称峤道,运载货物的商队络绎不绝,街口店铺人声鼎沸。中原的宝贝通过峤道运往合浦港,航船从合浦出发,到达越南和印度,最远的船还去了波斯和罗马。 换一句浅显的话说,在东汉,从洛阳到日南郡的车马,必需经过“潇贺古道”。我在贺州采风前,陆陆续续写的几篇曆史小说,都是以东汉爲背景,我知道在那个时代,皇族和官吏一旦获罪,便发配到交趾、九真、日南郡(都属现在的越南领土)。在我的小说《梅花歎》里,曾经千娇百宠的梅花公主,因爲郎君的家族犯下谋反之罪,也要经过“萧贺古道”,流放到那遥远的苦热之地。 贺州之行,得到当地文人和学者的热情接待,实地行走中的互动问答,我们获取大量具有地方风情的曆史故事。跟贺州大学李博士的交谈,让我知道了古道背后的动人细节和深厚的文化底蕴,也促使我想早日完成《梅花歎》。 我是在《梅花歎》创作结束后,才踏上越南的土地。 一个文友对我说,曆史小说并不是你的长项,你不要在上面浪费时间。我赞同她的话,曆史小说的创作过程比现代小说艰苦複杂,《阴城公主》和《沁园公主》已经是呕心沥血,数易其稿,我怎么还有心继续“梅花公主”?烦恼还在后面,当时《梅花歎》出炉了半年,还没一家刊物愿意把它变成铅字。 文友说,如果你写现代题材,变成铅字根本不是问题。我说我只能换个角度看问题:曆史小说繁琐缭乱,要想创作,必须静下心来,消化博大精深的史料,对自己而言,无疑是拓展视野,站到另一个山头看大河奔流。 当我旅行到了越南的顺化,我对自己说,这就是大汉的日南郡。日南郡的山川明月,我不应有陌生感,因爲我笔下的人物在这里有过悲欢离合。 越南之行,也算还了我一个心愿。 心愿后面还有惊喜,旅行结束后,我收到台湾国立东华大学《洄澜春秋》编辑来信,如果小说能做一些修改,他们同意刊登。修改的主要部分,是简体字与繁体字的转换存在许多错误。我想告诉编辑,我在大陆长大,对繁体字天生陌生。后来想想真是惭愧,你好意思说吗?你还在写曆史小说,还在翻阅《后汉书》和《资治通鉴》,对故国的汉字,没有敬畏尊重之心?繁体字承载了传统文化和悠久的中华文明。 当我站在顺化皇宫的城牆下,感到一种华丽的沧桑在弥漫,久远的往事幻化成云烟。顺化皇城是越南最巍峨雄美的古建筑,带着三百多年的时光变迁,据资料说,其建筑风格参考了北京的紫禁城,我倒不觉得像故宫,更像我虚构中的洛阳皇宫。而顺化的古城牆让我想起贺州的古城墙,两个城墙的结构和图桉何其相似,一脉相承的建筑文化,在大汉时代,两个地方都是远离中原的苦热之地:南越。 夕阳西下, 遥想大汉的日南郡,那些穿越了时空的曆史人物,带着各自的恩怨和悲欢来到当下,不知是愿意留下还是离去。在时光浩瀚的长河里,个人是如此的渺小和孤独。 回到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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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天相信春天

《华府新闻日报 》2020.1.30 孟悟 2020年1月23日,除夕的前一天,成了一个痛心悲切的日子,因爲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的蔓延,武汉不得不宣告封城。城市里的公交、地铁、轮渡、飞机,全部停止运行。“封城”这个词,在这个冬天变得穿心刺骨,悲凉中想起英文中的quarantine 和 isolate, 因爲疾病和瘟疫,不得不与世隔绝。武汉封城后,重庆也很紧张,到处人心惶惶,半真半假的传言在社交媒体上风起云涌。大年初一的清晨,姨妈的电话把我从沉睡中唤醒,她说超市的米都抢光了,口罩很早就已断货,你家里还有米和口罩吗? 我这个时候才知道事态的严峻。我在美国经历过飓风前的抢购风潮,但是从来就没有食物短缺的危机感。我走在清冷的街上,发现药店开了门,什么药都有,但就是没有口罩。药店门口有黑衣人问我,二十五块钱一个,你要吗?我不喜欢趁火打劫,哄抬物价的人,再说家里还存了一包口罩。我拒绝了黑衣人,继续朝前走,走到农贸市场,人来人往,卖肉的,卖菜的,摊贩水盆子里,活蹦乱跳着大大小小的鱼。挂满红灯笼的火锅馆开着大门,马路对面的珠宝店张灯结彩,也在欢迎客人的光临,城市虽然感冒不舒服,但节日的气氛还在。 我很顺利买了米和水果。朋友在微信里告诉,他们那边的超市,米早抢光了,普通的蔬菜也没剩几根,有的菜贵得惊人,百块钱一包。我突然爲自己感到庆幸。我父母的房子在渝北老城,城市没有大规模开发,少见高楼林立的现代小区。因爲人口较少,农贸市场依然维持原状。初一那天,我还看见居民排队购买散装米,散装米是当地农民自产的稻米,相对便宜。若是想买精装米,提起就走,只要你扛得多,要多少有多少。蔬菜摊子前面,还有人在讨价还价,埋怨芹菜前几天还三块钱一斤,今天怎么五块了?菜贩子理直气壮地回应她,你也不想现在是什么日子! 我喜欢日常生活的细节,关于柴米油盐的唠叨,锅碗瓢盆的温暖,正常的日子还在,其实就是幸福。我曾经埋怨过父母,为什么在远离市区的地方购房。我父母看中了楼房面朝双龙湖,四周绿化好,道路平坦宽敞,不像城里,一出门就爬坡上坎。我在市区长大,早习惯了山高路不平,每次回家看父母,免不了要跟旧日好友喝茶吃饭,众友大都在市区,若是相聚免不了路途颠簸。我时不时怂恿父母搬回市区,不要在长居“乡下”,远离繁华时尚。如今疫情汹涌,让我体会到了清静人少的好处。 冬天回国,必须接受严峻考验。从美国到中国,旅途颠簸,又撞上流感季节,免疫力不强大,很容易中枪。我回国的一个月之内,连续感冒两次。武汉封城的那一天,父亲对我说,你还是回美国吧,你已经适应那边的环境,回去后才能恢复健康。我知道父亲是在爲我考虑,但我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他独自一人。就算回到美国,我也会担忧挂念,情绪不稳定,哪可能彻底康复,不如放下一切,原地修养。好在丈夫理解我,支持我的任何决定,携手二十多年,我们是彼此最好的后盾。 微信里的视频和传言依然热闹,据说重庆也要封城,哪个路口封了,哪个医院人满爲患,军队进城了,航班取消了,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下午不能出门,飞机要撒药消毒空气 — 这些造谣者的想象力!我自愧不如。漫天的谣言中,我用写作抗击心慌意乱,沉浸在虚构世界中,内心干淨明亮。写累了,我站在阳台望风景,看见公园的长廊里,依然有漫步的游人,小朋友追追打打,一阵一阵的欢声与林中的鸟语相融。太阳出来了,世界是那样的明媚温暖。我相信春天已经出发。 回到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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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疫情,看尽人间百态

侨报 文学时代 2020. 2.16 2020的鼠年还没剪彩,瘟神带上冠状病毒,在华夏大地上张牙舞爪。武汉宣布封城后,重庆也开始紧张,大年三十的那天,我到处买不到口罩,口罩成了2020年最高档的拜年礼物。空气中总是弥散着紧张的气氛,憋闷得似乎要凝结。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人慌如惊弓之鸟。我在美国的先生一直催我快点回家,我81岁的老父也说,能走就快点走吧。我对父亲说,我回家本来是陪您的,我这么挥挥翅膀飞了,您有个什么事我又要回来。父亲说,我不会有事的,你妈走后的这两年,我都是一个人过的,没什么大不了,我随时都能去养老院。 我最后还是决定不走,慌慌忙忙,逃难似的跑,内心惶恐,边走边回看,免不了的担忧和牵挂,还不如不走,静下心来接受一切,面对该有的困难和考验。国内的居委会是个好组织,疫情期间,居委会派负责人(格长)分管每个社区,有什么困难可以向格长提出。众人纷说口罩难买,格长说,她也买不到,整个全国都是这个局面。 药店门口有黑衣人在晃荡,兜售价格高昂的口罩,我讨厌囤积居奇,发国难财的不良商贩。这些人什么事干不出来,说不定把用过的口罩再包装一下,卖给焦急等待的民众。特殊时期,很多店都关门了,超市虽然在正常营业,但是人来人往的,太过密集嘈杂。每天都有些或真或假的消息在微信里流传,哪家超市在关门消毒,有多少个店员感染了冠状病毒;哪家小区封了,一整栋楼的人都被隔离。。。这期间还传出个笑话,一个大爷上卫生间绊倒了,半天起不来,家人请120急救,他被护士抬下去的时候,邻居们纷纷躲避并哀嚎道,倒霉了,我们要被传染了,我们小区也要封了。大爷挣扎着从担架上坐起来,大声喊道:老子不是肺炎,老子是骨折! 草木皆兵的大环境,人人都成了惊弓之鸟。我家附近的小街过去人声鼎沸,现在静得像得了忧郁症,只有一家小店还开着门,我佩服老板娘的淡定和勇气。我说,只要你还在营业,我就不用去超市。老板娘对我说,她本来是要关门的,计划回贵州老家看父母,要参加两个侄女的婚礼,还有社区的歌舞表演。她说话的时候敞开了笨重的羽绒服,我看见她里面的水墨印花旗袍,曼妙的曲线若隐若现。我赞她的旗袍典雅华丽,她说年前请高级裁缝做的,就是为了春节的几个活动,如今瘟神在外面横行霸道,害得她哪儿都动不了,旗袍也没有地方展现展现。旁边一个买菜的顾客说,瘟神得意的时间不会太长,等立春了,雷神和火神一起行动,跟瘟神决战到底,还人间一个太平。 谈笑之间,我想起武汉的雷神山和火神山医院,以神仙一样的速度,完工交付,在十天之内让世界见证了奇迹。祈愿雷声火神并肩作战,驱邪逐疫,还众生平安健康。我买完菜出了店门,看见两个老人带着一个小女孩,还牵了一头狗,狗也带了口罩,那口罩是估计是主人造的,用的是小纸杯,打了一个小洞,带在狗的脸上。小女孩可能呼吸不畅,把口罩拉了下来,奶奶说,外面有病毒,把口罩带好。小女孩问,病毒是什么?爷爷说,病毒是瘟神。小女孩问,瘟神怎么出来的?爷爷回答,冬天和春天正在交接工作,一不留神,瘟神就跑出来祸害人间了。奶奶补充说,主要是鼠年不顺利,老鼠排在十二生肖的第一位,鼠年是十二个生肖的开端,要管的事情太多,妖魔鬼怪也在兴风作浪。只要等到立春了,各路神仙各守其位,各施其职,人间也就太平了。小女孩说,等人间太平了,我们就不用带口罩了。奶奶说,那是一定的。 我喜欢听普通人家的语言,意蕴丰富,淳朴真诚,带着大地的暖气,天空的明朗,他们的内心一定有阳光和花香,让檫肩而过的旁人也能感受温暖和希望。 特殊时期,我一直在小店买菜。口罩对口罩,时不时跟老板娘聊上几句。我看老板娘戴的是N95口罩,便顺口问她,现在是一罩难求,你是在哪儿买的?老板娘说,她侄儿在一家合资厂上班,老板发的,他顺手给了她一包。那时候肺炎还没有漫延到全国,工厂的管理并不严格,现在制度立起来了,一个都拿不出来。我说那你卖我一个吧,她说那怎么行,我又不是买卖口罩的。我一再恳请之下,她终于松了口。本来说好只买一个的,但她执意要再送一个,病毒的肆虐让人惶恐不安,但是人心的温暖传递了爱与感动。 我拿好了菜和口罩,正要离开小店,看见一个穿紫大衣的女子,喊着姐,一脸委屈扑向老板娘。我听见她愤怒而尖锐的声音:那黑心肠的把口罩全给小三了!老板娘问,你有证据吗?那女子说,今天早晨我偷看了他的微信。老板娘安慰她说,不怕,我这里还有存货,今天关了店我给你送去。女子说,你已经给了我一包,姐,你们家也需要口罩。老板娘说,我怎么省也得给你。女子说,姐,你家也不够,你家有公婆,还有两个读高中的娃,我现在也不管了,就这个样子出去晃荡,没有口罩染上了肺炎,回家传染给那个人渣,跟他一起上西天得了。老板娘说,这个时期不要说气话,先保好身体,吃好睡好,增强抵抗力,等疫情过了,再一笔笔算。。。 一场疫情,看尽人间百态。 回到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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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存在都有价值

《华府新闻日报》副刊 2020.1.16 B7版 2019年的岁末,到处都在爆发流感,从美国到中国,只要走入公共场合,地铁、机场、影院、餐厅,咳嗽声声声入耳。我在回国之前,便去CVS打了预防流感的针。母亲不在了,父亲年龄大了,免不了体弱多病,我希望自己身体健康,能够回国陪伴父亲一段时间。 刚回家两天,我还算正常,但是第三天便被病毒给突袭了。人病了,头晕脑胀,浑身无力,什么都做不了。我本来回家照顾老人,结果是81岁的老父为我煮饭买药。合适的保姆一时找不到,父亲总是在感叹:要是阿青在就好了。 阿青是我父母从前的钟点工,我常年在美国,她伴随了他们十几年,日久生亲情,几乎就成了父母的半个女儿。两年前,我母亲去世。我和父亲都想留住阿青,给她涨工资,并给她自由安排的权力。阿青决意辞职,她的理由是悲伤和害怕。我不能强迫她,但又百思不得其解。母亲生前对人对己严厉认真,好多人都达不到她的标准,保姆走马灯似的换。我小时候洗过的衣服,拖过的地板,擦过得玻璃,经常过不了母亲的关。而阿青能与母亲和睦共处十多年,可见阿青的耐心和细致。她一丝不苟的工作精神,我自愧不如,唯有佩服。 母亲去世后,母亲的朋友告诉我,裁缝店里还有母亲遗留的活计,需要我去处理。裁缝不知情,一直在纳闷,她怎么没有上门取走她定制的窗帘。裁缝告诉我,你妈生前的要求严格繁琐,换成其他顾客,裁缝根本不想理睬。我正想问她,为什么我妈的活计你就要接?她突然岔开了话题说,真要感谢你妈妈,你看我和老公的个子这么矮,但我儿子长得高大健壮,你妈在我儿小时候就关心他,给他配吃各种药,他现在已经进了军事院校! 简直没想到母亲居然管过裁缝的儿子!母亲是西医,从医院退休后,自己开了诊所,帮人看病拿药并不是一件难事。她对工作极其认真,对病人耐心细致,有求必应。她曾对我说过,你长这么高(我1.67,我母亲1.56),都是因为我从小喂你维生素,还有其他药配合吃。我不相信,我觉得是因为我从小锻炼,当过运动员的缘故。我和母亲相处时,她给我的医学营养方面的建议,我置若罔闻,一旦身体有了小毛小病,我愿先看中医,甚至自己熬中药。我天性逆反,让她颇为失望。 我突然想起了阿青,她对母亲言听计从,她和家人出现各种病症状,能第一时间得到母亲的治疗。我母亲成了她的私人医生,她也任劳任怨在为我母亲干活。那些日子我时不时在猜想,我母亲一走,她自认为两人缘份已尽,没有必要再留在我家。(母亲去世两年后,阿青才告诉我,她与我母亲是前世的母女,两个人相处融洽,彼此关心信任,在一起很温暖,两人走在路上,外人都说她们是母女。) 我几个朋友都说,保姆嘛,给她多加钱,一般都会留下。我想说,这世界上能用钱搞定的,都不算大事。人心是很难买下的,人的隐形价值无法用金钱衡量。我对我父亲说过,妈妈严苛,给阿青的工资不高,但是阿青一家人生病不用看医生,不用到医院花钱和折腾,这样的福利我们能给她吗?给得起吗?跟我妈一比较,我发现我一无所用,一无所长。 父亲安慰我,你也有你的价值,你写文章出书,不断在收获。是的,我能给我父亲的,除了陪伴,也只有这样的心灵宽慰,算是另一种温暖吧。2019年12月中旬,我回到重庆的家,很快收到两本新书,一本是浙江文艺出版社的《故乡的云》—“纪念漂泊岁月里的思念与怀想:海外华人作家倾情书写家国情怀。” 我的散文《苏南苏北》入选文集《故乡的云》。另一本新书《相约寿城》,由《贺州文学》组稿出版。2018年秋天,我参加“北美中文作家走进生态贺州”的采风活动,创作的散文《祝福黄姚》和小说《棠梨和井》,在美国《侨报》发表后,入选《相约寿城》的文集。 触动灵魂,文字有情也有爱意。冬日的阳光温柔闲散,落在阳台上,也落在新书淡雅的封面上,我看见父亲带着老花眼睛坐在太阳下,捧起有我文字的新书。虽然这是寒冬,我心里趟过春天的爱。 怀着春天的爱,希望病能快快好起来。人在病中,除了查看微信,电脑上写写字,做不了其他事情。出门风一吹,又是鼻涕又是眼泪,我把自己穿成一个狗熊依然喊冷。我对晓亮姐说过,如果身体健康,我会去参加重庆渝北区作协的散文研讨会。晓亮姐笑说,悟妹能干,总能找到各种组织,在美国加入了南卡州作协,回到老家又加入老家的作协。我说,我是一个喜欢组织的人,需要集体的温暖和支持。 转眼就跨进了2020年。2020,一个吉祥如意的数字,愿幸运的光芒照耀每一个人的新年。新年那天,我坐在一家咖啡厅的窗前,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心想这世间每个人的存在,都有他她独特的价值。 回到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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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黄河的女儿 || 作者:孟悟

美国《世界日报》小说世界 2019.12.25 -2020.2.1 《海外文摘》2020 7期 作者: 孟悟 1 古黄河边的小画童 沙苇出生在秋天,古黄河两岸芦苇荡漾,芦花纷飞。那是一个名叫睢宁的小地方,六百多年前,黄河在这片土地上奔腾过。黄河任性霸道,淮河安静温顺,黄河欺负淮河老实,多次鸠占鹊巢,抢夺淮河入海之道。黄河肆无忌惮,想改道就改道,想泛滥就泛滥,泛滥之后留下白花花的盐碱地。贫瘠荒凉的苏北盐碱地,除了种植蓖麻和红薯,什么庄稼也长不好。但是老天让它长出了大片大片的芦苇。北风乍起时,苇絮铺天盖地,像漫天的雪花,童年的沙苇总是盼望能变成芦花飞向远方。沙苇忘不了她的父母和舅舅,每年秋天都会到芦苇荡打芦花,回家后用芦花编织成草鞋,然后去集市里卖,攒下来的钱,全给了大哥,大哥是全家的骄傲,进了睢宁最好的中学,成绩优秀,肯定会考上大学,改变自身命运,荣耀家族和祖先。 沙苇也想读大学,但是沙苇没有这个命。很多年后,沙苇总是会想起何老师,她小学时代的美术老师,给了她最初的梦想和快乐。那个年代,中国贫穷落后,苏北农村的小学校舍破旧简陋,教室里到处都是破洞和裂缝。操场边的槐树下,搭了一栋低矮的木头房子,那就是学校的简易画房,凡是有美术天赋的小朋友,每天下午,放学铃声一响, 何老师在画房里等着他们。卡纸、画笔、颜料、调色板,是他们的五彩世界,五彩世界照亮了沙苇的梦。 何老师是怎么看上的沙苇?何老师有次上美术课,让同学们自由发挥,想什么画什么,沙苇用铅笔画了风中的芦苇,然后又画了个古代美人,美人面朝摇曳的芦苇,似乎在期待远方的人,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能感受她无限的惆怅和忧伤。沙苇的同桌是个小男孩,他叫林城,画了两个将军穿着盔甲,骑着战马在厮杀。沙苇说,我知道你画的谁,林城说,我也知道你画的谁。沙苇说,你画的刘邦和楚霸王。林城说,你画的是戚姬。 戚姬的故乡,也是他们的故乡。沙苇小时候便听奶奶讲过,刘邦被项羽追杀,逃难的路上与戚姬相遇在芦苇荡,戚姬把刘邦藏进了枯井,把战马藏进了芦苇深处。等项羽的追兵赶来,戚姬淡定从容地指着前方说,那人早已骑马远去。美人救了英雄,英雄情深意重,刘邦给戚姬承诺,等战乱结束了,一定要来接她回家。沙苇从小听村子里的“拉魂腔” (也叫柳琴戏)长大,曲音袅袅,绕梁也绕耳,她能悠悠唱出:“妾年二八颜如花,闺中歌舞未终曲,天下死人如乱麻,汉王此地因征战,未出帘栊人已荐……” 何老师挑了沙苇和林城进入美术班,何老师更惊叹沙苇的天才和想象力,她一下笔就很成熟,没有儿童画的稚气。何老师告诉她,不要画芦苇,也不要画古人了,要画我们生活中的场景,比如金黄色的麦田,盛开的向日葵,丰收的果园,农民伯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欢笑…… 沙苇悟性极高,隔天就画了一群助人为乐的小朋友,在雨天帮老奶奶撑起一把伞。何老师对她赞道,对,对,就是要画这样的题材。 何老师对小画童进行全方位基训,临摹连环画,线描花草静物,还把他们带到乡间田野进行写生训练。春暖花开,小画童们在古黄河边画油菜花,沙苇对何老师说,我们唱过『黄河向东流,流向蓝蓝的大海』,这条河会奔向大海吗?何老师说,这是古黄河,废黄河,也叫黄河故道,很多地方断流了,古黄河不是课本上讲的黄河。二人正说着,孩子惊慌失措叫了起来,林城一不留神,掉进了古黄河里,完全吓呆了,一阵乱扑腾,还是何老师把他捞了上来。沙苇后来即兴创作了“救人的好老师”,何老师让她不要画这样的画,因为学生落水的事会给学校和家长造成阴影。 总之,那是沙苇记忆里闪着金光的片段。多少个春秋远去了,沙苇依然记得,春天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槐树,斑驳的树影一跳一闪,闪进采光不太好的简陋画房,落在沙苇的画纸上,卡纸上是她创作的“梦中的首都”。初稿受到何老师的赞扬,何老师还建议她,天安门上空的一群和平鸽,颜色不一定要用白色,可以用亮灰色,太阳公公呢,可以再高一点,如果要突出天安门,长城画小一点,再往后走,再往后走……沙苇记得,林城也画了北京,画了天安门,画了风筝和彩虹,但是沙苇能感觉,何老师更偏爱她的画。 何老师已经跟睢宁教委联系好了,在“六一”前选出最好的两部作品,随“睢宁儿童画”到北京参展。就在沙苇潜心修改“梦中的首都”,一个不幸的消息像暗夜里放出来的野猫,一口咬痛了她 – 父亲的关节炎愈发严重,不能下地干活了,家里缺少劳动力,她必须辍学帮助父母。天经地义,农村女孩存在的理由就是供养家庭。 苏北农村一贯重男轻女。她五岁那年,便跟着奶奶到地里给父母送水送饭。那日小沙苇看见古黄河上漂来一个木盆,木盆里睡着一个女婴。奶奶说,肯定是父母嫌弃的女孩,不想养了,企图有好心人能够收留。那女婴还有气息,沙苇让母亲把孩子抱回家,但是爷爷不准收养,从哪里捡起来就放回哪儿去!家里的孩子已经够多了,大人们牛一样干活,累得眼睛发黑。从那天起,沙苇明白一个道理,自己是一个女孩,家里没把她放进木盆漂在古黄河上,已经很慈祥包容了。她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而大哥学习成绩又如此优秀,对于一个贫穷的家庭,她还能继续上学画画吗?再说何老师的美术班,有的是绘画天才,她不在了,多少人想进槐树下的小木房,多少人想填她的位置! 秋后的太阳依然毒辣,落在身上像针在扎。她低头闷声,在古黄河边割猪草。她想起何老师说过,断流的古黄河是废黄河,不能奔向大海。空气中传来同村王二妈的声音,说起他的侄儿好幸运,他的画“我要去北京”在北京拿了金奖!她知道她的侄儿是林城,林城随何老师一起到北京领奖!好多中央领导见了他们,还与他们合影留念。北京之行,一路都是沉甸芬芳的收获,他们看了北京天安门,又去了美术馆。沙苇记得,六一前夕,她告诉林城,她不能再上学了,林城摇头不相信,还安慰她说,何老师不会让你休学,但她似乎看见林城的眼睛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 他们是朋友,但更是竞争者。小木房的小画童个个出众,全都是竞争者。 何老师回校后,跟师生们开了座谈会,整个学校都沸腾了,似乎每个同学都有希望!夏末秋初的蓝天下,幸福拥抱每一个人。但是沙苇还有幸福吗?她看见田野里的蒲公英像长了刺,刺进她的眼睛流了血,什么都看不见了,但她必须挣扎着回家。这就是她的命! 多年以后,她已经结婚生子,她带着年幼的儿子去了睢宁艺术馆,看见了那副当年得了金奖的“我要去北京”,他的同学林城,如今在哪儿?她发现林城拿奖的那副画,构思跟她当年“梦中的首都”大同小异。她能说什么,他们都是何老师的学生,都是何老师浇灌的花朵。但是她相信,如果父亲没有生病,当年去北京的应该是她。 2 母以子贵 远去的流年,远去的风霜雨雪,沙苇并没有放弃自己,她自学哥哥留下的课本,闲下来的时候,还会画画,没有画笔,铅笔和树枝都是工具,梦想虽然远了,但是远方依然有一盏明灯,可以温暖长夜孤苦的心。 漫天纷飞的苇花中,沙苇的外婆顺路来看女儿和外孙。奶奶对外婆说,沙苇也不小了,我想让她早点嫁人。外婆说,我知道一户好人家,春杏前年嫁到李家,李家的小儿子淳朴实在,长得也精神,好多姑娘都暗自喜欢…… 沙苇很自觉地躲远了,她不知道,嫁人能改变命运吗?春杏是沙苇的表姐,两个人的母亲是亲姐妹。沙苇听母亲说,春杏的丈夫极懒,外号混子,油瓶倒了不扶,老鼠来了不轰,最爱的就是提着一壶酒,摇头晃脑哼着“拉魂腔”,逛了东家,又去西家,混子比猪还懒,但是混子的弟弟立子比蜜蜂还勤快。春杏总说她命苦,但是她并不冤,没人架着刀逼她出的嫁,她和混子曾经爱得可歌可泣。春杏嫁人前,母亲曾经警告过她,那男人我打听过了,除了嘴甜,就是游手好闲,二十几岁的人了,还要老娘洗衣服。春杏说,我愿意帮他洗衣服。 春杏喝了爱的毒药,谁也无法拯救。怪谁呢?那年她跑去赶会,集市上好热闹,说书唱戏的,挥刀舞剑的,她吃了香肠和腊皮,还吃了热豆腐,后来被“拉魂腔”拉住了魂,人头攒动的露天戏台上,身着戏服的演员正在唱“戚姬怨”。她一看就是几小时,天空飘起了雪花,她也不愿走。旁边站着一个小伙子,把身上的斗笠和蓑衣都给了她,还给她买了热气腾腾的包子,而自己站成了雪人。雪人就是混子,第二年成了春杏孩子的爹。 外婆向李家人夸口:我的外孙女不仅长得俊秀,还是割麦子的好手,一上午就可以割完一亩地。谁也没有提起,沙苇曾是何老师赞扬过的学生,差一点就去了北京。命运没有让她离开苏北大地,断流的古黄河见不到大海,她是古黄河的女儿。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了,面朝黄土背朝天,但愿五谷收成好,外面的世界再精彩又如何,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可是外面世界的消息总是在耳朵边嗡嗡,林城读了县城的高中,考上北京最好的艺术学院,寒暑假都没有回家,据说在教小孩子学画画…… 沙苇嫁人后,并没有面朝黄土干到黑。改革开发的年代,外资企业像雨后的蘑菇不觉间就冒了出来。沙苇在一家台商的玩具厂打工,丈夫想找更多的钱,于是去了上海。那是个狂热躁动的年代,每天都有一夜暴富的消息在空气里开花。沙苇期待她的人生也会来一场翻天覆地,虽然生活忙累,但她还是会见缝插针画一些画,看一些书,算是自己对自己的安慰吧。最后她认定,老天赐她“母以子贵”,儿子改变了她的命运。她梦中的古黄河奔向大海 – 梦想成真,她居然漂洋过海,看了自由女神,看了白宫,还去迪士尼跟米老鼠握手合影。 沙苇的儿子梁庆安,是她生命中最大的骄傲。这孩子天生聪明,读书从来没让她操过心。庆安是睢宁乡下走到北京的高考状元。庆安毕业后在京城工作了三年,然后跟妻子比翼双飞到了美国。庆安在美国拿下电气工程的硕士,在新泽西州找到工作,三番五次在电话里请父母来美国看看。 沙苇和丈夫立子喜气洋洋,住在儿子的大房子里,一家人过得温馨融洽。沙苇很自豪,跟睢宁的亲友发了一堆照片,两层楼的红砖洋房,设计灵动而时尚,六边形的落地玻璃窗,气派华丽的廊柱,房前房后都有院子。站在宽绰的走廊上,看着绿树、草坪,明艳的繁花,沙苇一阵血热脸赤,她对立子说,我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住进这样的房子。立子很平静,他说这是儿子的房子。沙苇说,儿子的房子也是我们的房子。 沙苇兴致盎然,鼓动立子一起动手,在后院里开了一片菜地,一陇陇打理得生机盎然,紫亮的茄子,鲜红的西红柿,水嫩的黄瓜,夏日里的紫豆长得无忧无虑,欢天喜地奔上了木架子,想开花就开花,想结果就结果。沙苇和立子精力充沛,还在后院养了一群鸡,每天都可以收几枚新鲜的鸡蛋。沙苇和立子本是农民,在儿子家干上老本行,其乐融融。 那个时候,小两口暂时不想要孩子,都在外面上班,晚上回家后,有温香腾腾的饭菜迎接他们。那饭桌上的菜,都是来自院子里的有机绿色蔬菜,庆安和朵欣都说,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围坐在晚餐桌边,享受父母的爱心。庆安和朵欣平日上班虽说繁忙,但周末时不时带父母去附近的风景地逛逛。新泽西离纽约近,早上坐火车去纽约,晚上回新泽西的家,交通方便。沙苇喜欢纽约的花花绿绿,热闹世界,最爱看纽约的艺术博物馆。但是立子嫌纽约人多嘈杂,偏爱山幽水静的地方,他常说,去纽约干什么,还不如就在社区走走,去湖边喂喂天鹅和野鸭子。 沙苇跟儿子感情极好,庆安的童年记忆全是母亲,父亲常年在外打工,他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很辛劳,要到厂里打工,家里的农活也离不开她:喂猪、养鸡、收麦子、刨萝卜、掰玉米、割葵花、挖土豆、捡棉花……家里的老人也是母亲在照料。庆安在五岁就发过誓,长大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3 睢宁那么小,纽约那么大 庆安牵着母亲的手,行走在绿树浓荫的中央公园,一段悠长的小提琴在暖风和花香中荡漾,余音袅袅,触摸秋日的蓝天和树林。庆安告诉母亲,中央公园有很多音乐家和画家,把这里变成一座免费的艺术殿堂。一辆华丽的马车响着铃铛悠然走过,沙苇看见许多画家在路边摆摊,给来往的游客画像。她问庆安,画张像贵吗?庆安说,可以讲价,五十美元就可以画,要不来一张吧?沙苇节俭惯了,她说50美元等于300多块人民币了,我小时候学过画,练习过临摹头像,不用人家画我。庆安说,我知道,妈妈曾是睢宁的小画童。 一个练摊的华人一边挥毫泼墨,一边向他们甩过来一句话,告诉我,谁是睢宁的小画童?沙苇听了,仰头一看,心头一阵惊喜和颤栗,眼睛和额头都亮得像通了电,她奔到画家面前问,你居然知道睢宁?我在美国半年了,遇见的华人都不知道睢宁在哪儿,也不认识睢宁的『睢』字,我总是告诉他们,『睢』的发音接近流水的『水』。 那画家五官轮廓清晰,面容俊朗,虽然人到中年,眉目间涌动着沧桑,依然风度翩翩。沙苇看他的第一眼,心已经开始乱跳,却不敢喊出他的名字,若是认错了人,手足无措,会有多尴尬。画家继续对沙苇母子说,我在美国十五年了,也没人知道睢宁在哪儿,有个读中文系的朋友也不认识睢宁的“睢”,以后凡是见了新朋友,我便说来自徐州,大家都知道徐州。 这时候,画家盯着沙苇的脸说,你是沙苇吧?你跟小时候一模一样,都没怎么变。沙苇即刻说,林城,你也是小时候的样子,睢宁那么小,纽约那么大,不敢相信我们还能在这里相遇? 林城告诉沙苇,当年他的画作在北京拿奖后,就注定了他这辈子跟颜料和画布接下不离之缘。大学毕业后,他在一部级的美术出版社干了几年,便寻思到美国深造。他先后在纽约的艺术学院读了书,办过画展,拿下美国杰出人士绿卡。庆安对林城说,搞艺术在美国生存特别不容易,您如果不出国,现在也是单位领导,舒舒服服,安逸自在,不说多了,北京的两套房子肯定有。林城说,对,我失去了房子,但是我来去自由啊。庆安说,你在中央公园摆摊,就不怕遇见国内的老同学老同事?林城呵呵笑道,公园里常见老朋友,我上周还遇见了曾睡在我下铺的兄弟,他低头走路,不好意思认我,是我主动招呼的他,我兄弟现在是一家大学美术学院的院长,随便一幅画都能卖好几万。沙苇说,我真佩服你,你的心真宽。 林城并不是流浪画家,他是纽约城市大学的油画教授,到中央公园练摊除了增收美元,还能观察芸芸众生,了解人性,透视整个社会。他跟二人闲闲地聊着天,随手就画了一张沙苇的素描。画中人眼睛闪着光,神采飞扬,沙苇第一眼就爱上了它,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样美,这样美的画一百美元也不贵。庆安在一旁正要掏钱,林城悠悠笑道,老同学相见,你还好意思谈钱吗?你说的,睢宁那么小,纽约那么大,可是我们遇见了!这样的缘份一座金山也求不来的。 随后两人聊开了彼此的生活,对于沙苇,她人生最大的收获就是儿子。儿子名校毕业,名企上班,因为儿子优秀,媳妇才貌都很出众,儿子的成绩就是母亲的成绩。林城很羡慕,他说沙苇你已在享受生活了!我还在奔波。林城结婚晚,儿子还在读小学,太太是古巴华裔人,中学英文老师,结婚后就辞职当了全职太太,养家的压力全扛在他一个人肩上。沙苇明白了,林城在中央公园摆摊,一番辛苦折腾,主要还是为了家庭创收。她想着,曾经两人的命运隔着大山大河的遥远,如今转了一圈又回来了,阳光落在她的身上,轻飘飘的,像透明的羽毛,似乎可以飞起来,以俯视的姿态看纽约。 庆安站在一边,看母亲和老友聊得酣畅,正想邀请林城一起去吃晚餐,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妻子朵欣撒娇的声音:我在诊所,刚刚拿到的报告,我怀孕了。沙苇不知道,她的生活从那一刻起已经改变。 4 有人关心征地赔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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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域特色与创作

美国《侨报》文学时代 2020.1.9 看古今中外的作家,作家的写作源泉离不开童年与故乡。故乡是灵魂的精神家园,一生受益无穷。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中国作家里莫言的《红高粱》, 陈忠实的《白鹿原》,这些名著饱含了作家的故土思念和童年追忆。故土和童年赐予了作家独特的艺术灵感,在多年的沉淀和积累之后,创作出浓郁地域特色的作品。英文文学里特别强调Local Color, 说的就是地域特色,或者说是地方色彩。 加入南卡州作协后,我有机会接触本州作家的作品,无论什么题材(小说、散文、诗歌),作家的作品都带有色彩浓烈的南方元素:南北战争、种族隔离、祖母烹制的红烧鲶鱼、橡树掩映的小镇、爬满圆叶葡萄藤的村庄、白海滩上的呼啸而过的一群野马 (Mustang)……我对作家朋友安琪说,我曾经以南方的野葡萄(Muscadine )为背景写过一篇小说。安琪说,那你把它翻译成英文带到作协的研讨会上。我对她说,英文不是我的母语,翻译起来比用中文创作还难。 我带到作协研讨会上的几篇小说,是我自认为满意的小说,小说的背景都是纽约。安琪说,最初读你的小说,还以为你是纽约移民,没想到你在南方生活了二十几年。我说我热爱纽约的繁华、时尚、开放,对各种文化的包容。安琪对我笑道,南方文化相对传统保守,我们作协的好多作家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创作出来的作品地方色彩浓厚。我说,我早注意到了,还有作协的几本文学刊物,也是强调要写南方特色的风土人情。安琪说,对,你如果写其他地方的人和物,投稿不太可能入选。 我带去参加研讨会的作品,都是自己给自己翻译。文学作品不是简单的直译,有时候还要根据美国文化,进行再创作,一路走来,费心劳神。每次翻译完后,要请老公帮忙查看语法,然后再带到研讨会,会上的美国作家对我的作品有各自的见解和意见,我把他们的建议汇总后,还得一改二改三改。这个过程艰苦繁琐,像行走在泥泞的山路,走了半天也没有看见让人眼前一亮的风景。安琪说,作家都想发表,如果你小说能在作协的刊物上亮相,那便能鼓励你前走。我说,我需要加油,但是很难,不知道能坚持走多远。 安琪建议我把小说投递到纽约的刊物,我感觉完全是瞎猫去碰死老鼠。我听说纽约的文学名刊《New Yorker》,一般不接受电子投稿,每天收到的邮件投稿要用大口袋来装。但是安琪给我的几个电子邮箱我也不想浪费,反正也不需要什么成本,动动手指头,便把几篇小说投递过去。三周后,收到一家纽约出版社的编辑来信,她说有兴趣读我的小说,但是最好扩充到两万字,或者提供更多的短篇小说,才有出版的可能。我记得安琪给我的电子信箱都是文学期刊,怎么变成了出版社?莫非是幂幂之中的缘份。 有了鼓励,就有了动力,当我的字数达到要求后,写作质量又没达标。英文语法严厉苛刻,规矩多,多得有些变态,稍不注意就犯错了。某些时候,文字中的一句话编辑看不懂,我需要用三句四句才能解释清楚。这样文章就显得拖沓不精简。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编辑鼓励我说,你的中文作品能够成功出版,文艺艺术是相通的,我相信你能获得不同语言读者的认可。 我的眼前晃动着一块诱人的蛋糕,但是我和蛋糕之间,有隐形的千山万水,山高水长,行路太难,纵然付出艰辛的汗水,并不能保证成功在前面等你。而我人到中年,已经不是奋斗的年龄,精力不再旺盛,一年年预约医生的次数在叠增。中国那边又传来父亲生病住院的消息,我表哥表嫂在辛苦照看。我必须订机票回家。 我回家后,父亲的病情已经好转,陪看他的同时,不知写作何去何从。到了中国,英文的语境没了,我也不想用第二语言折腾自己,还是母语来得亲近些,带着天生的贴心贴肺。感谢重庆渝北区作协副主席余璟先生,邀请我加入了渝北区作协,在故乡的土地上找到了组织,找到了写作的家。我和余璟相识于江苏采风的途中,当时我们同坐一架飞机飞往徐州。两人的位置是邻座,可惜相座不相识,直到飞机落地,他的手机响了,我恍眼看到他微信上的黄主编头像。黄主编在我们出发前给两人互推了微信名片。大概是文人的清高和矜持,我们都没有主动添加对方,两个小时的飞行行程,没有一句交流。但再说话时,已成朋友。 人在渝北,自然有机会参加渝北作家的笔会,与当地作家交流也是一件意趣盎然的事。读渝北作家刘廷兵先生的散文,感受重庆渝北的地域特色,让我看到一卷色彩鲜艳的渝北风俗画,画中文化意蕴浓厚。龙兴镇、御临河、玉峰山、明月山……这些地名,落在眼睛里,也落在心里。当我漫步在御临河江畔,高档的别墅,幽静的公园,航空产业园、国际汽车城、国际影视城……时尚和繁荣之中,我想起他文字中的那些典故。若是穿越到明朝,这里岩壁高耸, 古木遮天蔽日,朱元璋之孙朱允炆(建文帝),为了躲过朱棣的追杀,避难隐居在此,于是这条河便有了“御临河”的美名。 不读他的文字我不知道,“龙兴毛肚”誉名天下。重庆火锅起源于毛肚火锅,在上世纪80年代,龙兴镇的商人抓住了改革开放的时机,把毛肚批发做到全国的大城小镇。他写的碧津湖,我看着亲切温馨, 那年我风华正茂,还在渝中区上班,公司搞活动去碧津湖,湖边留下我们青春的欢歌笑语。我从来不知道,七十年代初期的碧津湖,只是一个水库,周围除了农田便是荒地。如今的碧津湖花光明媚,竹影婆裟,是重庆城区人气最旺的公园。文字之外,我佩服刘廷兵的仗义豪情,文人的铮铮傲骨,任何时候都秉笔直言,敢说真话。他的社交媒体从未被封杀,让我感到政府的包容和开明。 余景先生擅长散文,用诗一样的语言,画一样的意境,把我引进青山绿水的巴东乡村:“莜麦青青,荞雪皑皑。豌豆花和胡豆花飞起一群群红蝴蝶紫蝴蝶。”他的文字具有通感的美妙,让视觉嗅觉听觉连为一体,相互交错替换:“青灰的瓦房匍匐在翠绿的竹阴里,老黄葛树撑着湛蓝的天空…杏黄的月亮挂在橙树的尖上,野鸡从松树林里窜出来,在空中“呱呱呱”地划两个圈儿…邱家河终年不停地流,流着两岸浓郁的稻香,流着两岸涩红的高梁…” 棉团一样的云朵,落花一样的星星,牧童的短笛在风中荡漾,“老实巴交的农人,坦白得像一缸子澄清的水…” 要说文字的美和视听通感,渝北诗人华万里(也是全国知名诗人),把诗歌的精美和奇妙推到了一个新高度。他的想象力奇特,纷繁的意象在文字中绚烂绽放。我在他的诗中看“天空的表情”,“暗夜的彩霞”,也看到另一个世界的花开花落,云霞明灭,悲哀和幸福。我喜欢读他的渝北美食,带着鲜明活泼的地域特色,他的文字闪动着音乐和色彩,还飘出一阵一阵诱人的浓香。驰名天下的水煮鱼,发源地就在重庆渝北。水煮鱼在华万里的笔下是如此的灵动奇妙:“那种独特的麻、辣、鲜、香、嫩,就像丁香、茉莉和栀子花的恋情,在口腔的天堂神秘而愉悦地经过。再进入胃里的宫殿,那些鱼变作小块小块的诗句……像一个消化的典礼,带着河流的水声和鱼类的欢喜……” � 至于渝北的“洛碛豆花”,华诗人赐予了它非同凡响的境界:“水嫩水嫩的豆花,清新、绵扎,像一堆大豆磨出的雪盛在土碗里,让懂得豆花的人来品尝,让他们品尝时荤欲全消,一个个坐在大豆的产地,将大豆样的汗珠回想,坐在推豆花的整套方式中,回忆,点头,微笑。。。手中的筷子,动作要轻要慢,不带着鸟雀的争吵,只带上燕子的双翅,用如刃的翅尖轻轻地划开豆花,而不划伤豆花中的白云,而不划碎豆花中的清香,保存好碗里的天空、碗里的花园。。。夹在筷子间的豆花,在喜悦地颤抖。。。” 赏读华万里先生的“水煮鱼”和“豆花”,让我想起南卡州作家写的“红烧鲶鱼”和“桃子奶糕”。舌尖上的乡愁,只能用美食寄托,美食暖心温肠,承载了多少童年的记忆,故土的思念。于是在作家的创作里,美食成了极为鲜明的地域特色。 回到主页 Back to SCW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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