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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海南,期待一次盛大的文学之旅!(作者:孟悟)

《华府新闻日报》2024 3 14 作者:孟悟 记得那年在加勒比海的邮轮上,我跟朋友闲聊这世界上的海,众人都说最美的海首推夏威夷和加勒比海。有人不同意,说海南岛的海比起夏威夷和加勒比海毫不逊色。他说海南岛有个海湾椰树成林,蜿蜒几十公里,与碧亮透明的海水,粉色洁净的沙滩相互呼应,组合成一幅绝美的长画。 我那时已经见过夏威夷、地中海、波斯湾、北冰洋、南极的海,而海南的椰林海滩只能上网寻找图片和文字,身临其境的感受才是神奇的,于是海南成了我向往的另一个目的地。2024年的阳春三月,因缘际会,第三届世界华人作家笔会”暨 “首届海南国际影视文学论坛将在海南开幕,《世界华人周刊》社长张辉先生是本届会议的大会主席。 早在2022年5月,《世界华人周刊》就在法国南部的中世纪古城Narbonne举办了“首届欧美华文作家国际笔会”,向几十位欧美华文作家颁发了“首届华人影视文学奖”,我有幸获奖,却未能成行。我那时一心想回国探父,当时中国因疫情大门紧闭,审查严格,我最终没有获得签证,于是错过了在法国的文学盛会。首届欧华笔会盛况空前,呈现了疫情之后的文学繁荣,还邀请到了名扬四海的大作家严歌苓参会。著名文学评论家陈瑞琳、欧美影视协会秘书长崔淼淼、会长黄宗之先生等组委会成员为笔会呕心沥血,耗费大量时间。笔会期间,崔淼淼对严歌苓进行了专访,严歌苓说,因疫情封城,她不分昼夜在家中创作,新小说很快就会与读者见面。访谈期间,崔淼淼与严歌苓探讨后疫情时代的新伤痕文学,给我触动颇深 – 疫情三年,岁月无情,世界天翻地覆,每个人的内心都有创伤,每个人都是一本含泪的书,这个期间写下的文字便成了“新伤痕文学“。 又是一年远去,到了2023年,中国的大门已经开了,我终于回到阔别三年的故土,老父亲年老体弱,我在重庆一待就是十个月,于是再次错过了笔会!花光明媚的7月 ,《世界华人周刊》在加拿大温哥华举办“第二届世界华人作家笔会”暨“首届国际IP原创电影节”,世界各地的作家欢聚一堂,获奖作家来自五湖四海(欧洲、美洲、亚洲、澳洲)。华文之经典,文化之盛宴,华文作家们在异国他乡坚持母语创作,传承中华文明,写下独特的故事,让中华文学站上更宽广的舞台。会后还开启了巴士论坛(班夫国家公园文学之旅),张辉先生将作家们在巴士上的精彩发言结集出版。  转眼到了2023年9月,《世界华人周刊》继续推广海外华语作家,在安徽合肥举办了“2023国际影视文学版权贸易展”暨 “‘2023中国作家年度奖’提名揭晓仪式”。向各大视频网站和国内影视公司推荐了近百位海外作家的上百部影视IP版权。随后邀请国内外文坛同仁和德高望重的文学前辈,评选出中国内地作家的25部长篇小说、15部中篇小说和20篇短篇小说,提名进入“第二届世界华人文学奖·2023中国作家年度奖”。9月我在重庆陪伴老父,再次遗憾错过了合肥的“2023国际影视文学版权贸易展”。 2024年的烟花三月,《世界华人周刊》在后疫情时代首次面向海外华文作家,启动“海南文学之旅”。我不想错过海南的文学盛宴,盼望启程,盼望天涯海角的碧海白沙,期待椰风海语里的文学大团圆。对于海外作家,纵然一生漂泊,一路孤独。汉语是心灵的家,永远的安慰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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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坚持

世界日报 家园 2024 2 8 作者:孟悟 这几年,受疫情的影响,美国经曆了通货膨胀,物价飞涨。我感触最深的就是食品,在超市买菜,鸡蛋和肉类都翻了一倍。从前常和朋友外出吃饭, 现在随便吃一顿午餐,二三十美元(一个人)是常态,晚餐当然更贵。朋友德碧,红髮蓝眼的本地人,是我在艺术俱乐部的画友,她提及她妹妹开车到费城看病危的好友,住最便宜的旅店,不到外麵用餐,顿顿吃自己带的三明治和水果。她妹妹年轻时潇洒如风,住过希腊最贵的海景洞穴酒店,恐怕从没想过有一天出门还要自己带便当。住旅店带便当,让我想起上世纪80年代出国的华人,行李箱裡总是有一堆泡麵。 物价上涨,确实改变了许多人的生活方式。德碧依然活得潇洒自在,物价飞涨没有影响她的生活质量。她18岁工作,60岁退休,在邮局工作42年,认认真真,从来没有跳过槽。美国邮局是联邦政府,员工是联邦政府公务员,退休金和医疗有保障,在政府服务的时间长,工资年年都会涨。德碧告诉我,她高中毕业就进邮局了,跟她一起进去的几个同龄人,受不了邮局枯燥繁杂的职场环境,干不了几年都跑了,去追求更有创意的精彩人生,但她坚持住了。人生很短,也很长,她坚持的回报不仅是加薪,还得到了邮局提供的免费大学教育。邮局退休金和社安退休金加起来,一个月6000美元,对她而言不是富豪,但是人生稳定而舒适。 德碧是在退休之后才投入绘画创作。她的双胞胎妹妹是个全职艺术家,年轻的时候在纽约和新奥尔良闯盪过,还在欧洲生活了几年,在绘画和雕塑上获过奖,享受过人生的高光,但是收入跌宕起伏,一直不稳定,也没有找到可以依靠的男人。妹妹在奔50的年龄,在外闯盪疲惫不堪,回到故乡休整。那时德碧已是邮局一部门的经理,她愿意帮妹妹在邮局找一份工作,先是合同工,但是一旦转正,便可享受联邦公务员的福利。妹妹勉强进了邮局,干了一週的邮件分检,就头大眼大,説自己快疯了。她一个高贵而敏感的艺术家,怎麽可以干那般低级无趣的工作?还被一个五大三粗的胖女人呼来喝去。 性格决定命运,也决定了价值观和幸福感。妹妹在年轻时追求自由,放飞灵魂,干自己热爱的工作,也算事业小小有成,但是没有积蓄,退休的收入隻能靠社安,日子过得紧巴,经不住通货膨胀的风雨。德碧虽然遭遇过婚姻的不幸,但是职场稳定,让她行走社会有一份底气。如今退休了,不薄的退休金加上丰厚的储蓄,保障她人到老年还可以继续追梦:绘画、插花、弹管风琴、潇洒游看世界,还去希腊体验了她妹妹年轻时住过的洞穴酒店。 漫漫人生,兢兢业业做好一件事,任劳任怨,坚持是美丽的,坚持总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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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Color Wall

March 1 really teal color arts: deep blue-green color April 5 Gala Pink : red + pink May 3 Upward a breezy blissful blue , very pale blue June Classic blue , regular blue July fun yellow August Obstinate Orange (dragon) Sept : kate spade green Oct: magic purple Nov: green vibes Dec: Antiquarian Bro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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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的朋友 (作者:孟悟)

世界日报 副刊 2024 1 24 记得七八年前的一个春天,我去迈阿密坐邮轮,邮轮的航程是东加勒比海的三个岛。第三天的行程是从波多黎各岛到巴哈马群岛,船刚出港的时候还是风平浪静,慢慢悠悠,但很快就遭遇了大海的愤怒和暴躁,风卷云涌,怒海滔天。十几万吨的大邮轮也被风暴搞得东摇西晃,像个醉鬼。 我跟船上认识的新朋友安妮聊天,她说船正行驶在百慕大三角,会遭遇魔鬼一样的海浪。我说我去过百慕大,一路顺利,没有大风大浪。百慕大旖旎迷人的海岛,粉红色的沙滩,雄伟壮观的皇家军事城堡,给我留下极美的印象。我是后来才知道,百慕大和百慕大三角洲是两个概念,三角洲是由百慕大、迈阿密、波多黎各,三个地方连成的一个三角形海域。我还记得那年在百慕大的码头,有船夫向我们兜售去三角洲的夜游。说可以看带我们去看沉船的遗骸,但是我没有去。 安妮说,船过百慕大三角洲,遭遇风暴很正常,一帆风顺是幸运,正如我们跌宕起伏的人生。安妮在香港长大,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25岁的安妮跟随家人移民加拿大,舅舅一家,姨妈一家全部移民,走得干净,这样对香港就断了牵挂。安妮后来在美国拿下药学博士,在波士顿一家制药机构任职。那个春天,安妮把丈夫和孩子放在家里,一个人带着母亲出来游玩。她的母亲吉娜真是一个奇迹,80岁的老者, 肌肤白皙,神采飞扬,一头曲卷的银发明媚动人。安妮告诉我,她母亲因为豁达开朗,身体也好,每天站桩、打太极。 邮轮东摇西晃,在风暴中持续颠簸。我头晕气短,想吐又吐不出来,只能躺在床上,肚子饿了,必须挣扎起来去餐厅。我在自助餐厅看见吉娜也在拿餐,老太太身轻如燕,在颠晃的船上行走自如,她告诉我,女儿安妮晕得厉害,吐得翻天覆地,下不了床,她帮女儿拿好午餐要送回去。我问她,你行吗?要我帮忙吗?我话还没完,邮轮又一阵狂颠,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看人家老太太手拿托盘稳如泰山,只叹自愧不如。 邮轮下午茶的时间段,我在餐厅又碰见了吉娜,她说安妮还躺在床上,没有力气爬起来,享受这些精致可口的点心。我和她面朝大海,喝着茶,品着甜点,闲闲地聊着。她夸我性格随和,言辞温婉,不像她女儿那般急躁。我呵呵笑道:面朝大海喝茶聊天,当然满心的欢喜,您没看见我狂风暴雨的那一面。吉娜点头道,当然,每个人的性格都如大海,有温柔平静的一面,也有巨浪翻滚的一面,聪明理智的人会控制情绪的巨浪。我说,会控制情绪巨浪的人才会成功,但是面对最亲的人,大多数人都不会控制,任性发泄。我曾在公司干过编程,职场不顺,回家常跟先生发脾气。吉娜点头说,她女儿在大公司任要职,压力可想而知,对家人急躁一点,也是情有可原。 满头银发的吉娜依然思念早已离开人世的母亲,她说她母亲优雅知性,任何时候都温和慈祥,从不对亲人乱发脾气。吉娜出生在上海,因为躲避日本的轰炸,跟随家人逃到粤北乡下,好容易等到日本投降,但是国共内战,山河飘摇,又随父母逃到香港,而后在香港长大,结婚生子,过着平静富足的生活。她喜欢香港的美食和文化,以为这一辈子就在香港安稳一生,谁能料到花甲之年又要颠簸,她本不想移民加拿大,但是丈夫已去世,她离不开儿女,再说兄弟姊妹都要走,她只能选择远赴异国。她在温哥华住了十年,又搬到美国的女儿家,从童年到老年,都在奔波迁徙中,不知哪儿是家,但似乎处处都是家。吉娜的一番感慨让我想起一句古话:此心安处是吾乡。 不知什么时候,茶厅窗外的大海不再愤怒,折腾了这么久,也该歇息了,海天交接处虽然浓云密布,但是阳光正在搏斗,竭尽全力拼射出一道光,希望的一道光,照破了危险和黑暗,给人温暖和安稳。 百慕大三角洲已渐行渐远,大海回归风平浪静。我们走在船上如履平地。安妮的病好了,我们登上最高的甲板看风景,跟众人欢声笑语,蔚蓝的大海里飞出轻捷的鱼,银白色的翅膀,一掠而过,潇洒得像跳舞,许多人最初都不相信那是鱼,以为是波涛激荡的白色浪花。 安妮低头用手机查询,告诉众人这种鱼叫Flying fish,特别喜欢温暖的水域,时不时跳出水面,用四个翅膀在空中滑翔,其姿态颇像蜻蜓,它们虽然热爱飞出海面看稀奇,但把家安在大海的深处。吉娜说,这些鱼跟我们人类一样,把家安在优美安静的地方,时不时出门探寻,看外面世界的精彩,纵然遭遇狂风巨浪也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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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龙迎新年 (作者:孟悟)

华府新闻日报 2024.1.25 作者:孟悟 2023已经远去,兔年也走到了尾巴尖上了,我仿佛都看见一条巨龙腾空而起,是的,龙年快来了。回望2023年,应该是欢喜放松的一年,对于海外华人,在千辛万苦之后,终于踏上回乡之路与亲友团聚,三年疫情的辛酸磨难,似乎都可以不再提起。 我在老家陪伴85岁的父亲,从初春到寒冬,一待就是十个月。在繁琐的家事之外,闲暇时光就是写作。我最初还打算画画,买了一堆颜料和纸,却不知道怎样落笔。有朋友说我在找借口,不愿接受挑战,不想跳出舒适区。我承认,年龄大了,没有努力的激情。 为什么在美国画画有激情?因为加入了当地的艺术协会,有同行相互扶持,还有定期的展览,一拿起画笔就有动力。人在老家,艺术门槛高,高手如云,竞争激烈,美术家协会不会随便接收一个新手,审核过程复杂,还需要推荐人。对我而言,在美国参加画展,轻易愉悦,全程公费。想在中国办画展吗?我问过一熟人,全是自费,动不动就十来万块钱,我真有那个闲钱,还不如捐给希望工程。总之一句话,做任何事情都讲天时地利,任何时候都不要怨天尤人。 我在回国前,把部分画作交给了协会,于是画在美国继续巡展。从城东到城西,又辗转到城南和城北,想想真是不可思议,人在中国,画在美国,多亏协会的帮助,也感谢协会义工的无私奉献。我一个朋友去看我的画展,说见画如见友,她把照片和文字放在了朋友圈 – 纵然隔着千山万水,也能感知真诚和友爱。 我于2023的岁末回到美国,陪先生过了圣诞和新年,一起在电视机前看纽约的水晶球落下。公历的新年一过,马上是农历新年,我想起去年画了一堆兔子,于是准备画龙迎龙年。 去年画兔,真是任性发挥,凭空想象,画了骑老虎的兔,玩手机的兔,奋斗兔和躺平兔,还画了邪恶兔,被羊群包围的兔。羊群与兔的后面,还有故事。去年疫情管控放松后,大街小巷羊群汹涌(太多的人阳了),不过没事,羊了就羊了,羊了好过年。绘画世界里有超现实作品,以虚幻的方式反映生活中的真实问题。 今年画龙,画了天上的龙,水中的龙,还画了拿手机的龙,半躺下来玩自拍的龙。我一直想画一头躺平龙,但是龙彻底躺平后,那姿态一点不美,于是藏起来,不昭示于人。一个朋友说,龙是腾飞的,充满活力和希望,哪有躺平的道理?我的回答是,就怕龙腾飞太高,翻江倒海,惹出无限事端,倒不如躺平。 都说一个人的画,不小心就会透出自己的秘密。我看我笔下的那些超现实的龙,真的像自己,本人就爱躺在沙发上翻手机,或者拿着手机装模作样玩自拍。我喜欢荷花,我的画里常有荷花,荷叶上还站着一条龙,我都无法解释荷花和龙的关系。当我通过微信视频,把我的画展示给国内的老父亲看,他笑道,真有意思,荷花池里居然还有龙,这得多大的荷花池,这荷花池跟大海相连吗? 父亲的解读真够诙谐幽默,也算另一种创作,丰富了画的内涵和外延。我的龙比较抽象,在86岁父亲的眼睛里,那些龙都像是穿了花衣服。我只好回答,是啊,过年要穿花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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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张爱玲遗作《同学少年都不贱》(作者:孟悟)

华府新闻日报 2024.1.18 作者: 孟悟 张爱玲曾说: “文人该是园里的一棵树, 天生在那里的, 根深蒂固, 越往上长, 眼界越宽, 看得更远。 ”当这棵树飘洋过海, 移植到了异国的土地, 还能开出鲜媚明艳的 花吗? 张爱玲心里很明白, 她说: “要往别处发展,也未尝不可以, 风吹了种子, 播送到远方, 另生出一棵树,可是那到底是很艰难的事。” 如果说 《倾城之恋》和《金锁记》, 是张爱玲这棵树在故国的土地上开出的两朵奇葩, 那么《同学少年都不贱》是张爱玲这棵树移植到异乡(美国)后, 经历风霜雨雪后, 挣扎出的一抹清丽。 不用讳言, 《同学》的文彩确实及不上《倾城之恋》和《金锁记》的绚丽辉煌– 她四十年代颠峰时所喷发的才情 , 一下笔就成传奇的才情, 那是旧上海特有的氛围和土壤滋养的天才。 只是风雨天涯多少年, 异国的生活毕竟艰辛, 在为生存辗转奔波的途中, 还能为读者留下她特有的文字, 我们又何必苛求她。 人到中年的张爱玲, 经历的事多了, 眼界自然宽了, 作品也不再是男女主人公的情感纠缠, 醉生梦死, 肮脏和窒息, 虚无和挣扎。 在作者的遗作里, 个人的悲欢离合融入了风云变幻的时代长卷里。 上海避难的犹太人。 沦亡的东三省。 沪战激烈而凄惨, 大学停了课。 美国的亲共女作家, 鼓动学生去陕北。 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 美国六十年代的性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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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悟 2022-2023 发表作品 统计

孟悟 2022-2023 发表作品 统计 总发表篇数: 110篇 代表作: 1.《千山万水》,小说,《世界日报》2022 年 2 月 12 日 开始连载 (于2023年 获第二届世界华人文学奖 小说奖 ) 2.《威尼斯的生死悲欢》,散文,原发《世界日报》2022 12 11 ,入选《散文选刊》2023 年 3期 ;获得2022年度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 3. 《她是一本书》,小说,《世界日报》,2023 年 7月 7 日 -7月15日连载。第二次修改后,收入 北美文学家园《东西》第338期,改名为《太平间公主》。 4.《倾城之绿》,小说,《世界日报》,2023 年 7月 31 日 开始连载 5.《双胞胎女儿》,小说,《海外文摘》,2022 年 4 期 发表时间记录: 1.《千山万水》,小说,《世界日报》,2022 年 2 月 12 日 开始连载 (2023年 获第二届世界华人文学奖 小说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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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的容身之地 (作者:孟悟)

《海外文摘 文学》2024年 6期 作者:孟悟 纽约的秋天很美,姹紫嫣红的树叶,跟高低错落的摩天大楼激情呼应,和谐互动,拿起手机随便一拍,便有浓墨重彩的油画效果。但是苏瑶没有心情拍风景,在这个秋天,纽约又乱了!起因是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在加沙再次交战,战火居然弥漫到万里之遥的纽约,巴以双方的支持者在纽约游行,对峙中免不了口角和推搡,冲突进一步恶化。 苏瑶的好友韩青,一直在当舞者,虽说奔四了,依然有娇媚的容颜和苗条的身材,她对苏瑶说:“巴以两国为争容身之地,一直打斗不休,如今血战还没分出胜负,纽约已经乱成一锅皮蛋粥,今天我去百老汇参加彩排,路过时代广场时看见游行双方大打出手,警察拉不住,也混在里面打,好多吃瓜群众在拍热闹风景。” 苏瑶劝她:“别拍了,老实呆在家里,我一个当妈的,天天担心孩子,只希望世界和平,和平世界,混乱早点平息!” “这样乱下去,只怕有一天纽约没有你我的容身之地。” “纽约是全世界难民的庇护之地,无论你是政治难民还是情感难民,如果纽约都没了容身之地,我们何去何从?”苏瑶感叹著,陷入了沉思,眼前似乎有一扇久闭的窗,忽然打开了,黛蓝的夜空,漫天闪耀的星光,穿越了悠长的记忆,落在她的眼里和心里,遥远的旧时光席卷了她。 十多年前的苏瑶还在故乡深圳。都说深圳海纳百川,是座包容的开放的城市,容纳不同的声音和文化,但是苏瑶觉得深圳已经没了自己的容身之地,为什么?她在两年之内休掉了四个老公,无论走到哪儿,哪儿都是五颜六色的目光射向她。她有次去参加一位长辈的生日宴,一进包间,闹哄哄的笑声突然安静了,她看见亲友们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脸上诡异的表情藏不住,还荡荡悠悠挂在嘴角和眉梢。苏瑶先是一楞,然后冷笑道:“我知道你们在嘲笑我,有本事就当面告诉我,对,我离了四次婚,是个笑话,但是我爱了就爱了,爱了就结婚,老实做人,遵守国家婚姻法,坚守道德底线,没当小三,更没有乱七八糟跟几个男人同时上床。” “既然遵守国家婚姻法,就别把婚姻当儿戏,你在大婚前为什么不选择同居。”姑妈问她,姑妈的女儿燕子一直没结婚,当过四次小三,如今还在跟一个烟老板同居,但老板就是不娶燕子。姑妈还说:“燕子跟你一样感情颠簸,但是燕子依然是个未婚姑娘。” 苏瑶呵呵苦笑,当过四次小三的燕子还有骄傲的本钱,可以把未婚姑娘的旗帜插在头上,而离了四次婚的自己早没了容身之地,为千夫所指,这世界魔幻得让人崩溃。苏瑶成长于小康之家,父母是深圳的公职人员,她从小活泼可爱、能歌善舞。大学读的艺术,毕业后在福田区开了一家肚皮舞舞蹈室,热辣性感的肚皮舞是她的挚爱。苏瑶自我感觉特别好,雪肤娇嫩,五官精致,性感的肚皮舞女郎,一颦一笑都妩媚动人,一扭一转,散发出迷人的女人气息。 除了教学,她还常去外地演出,日子过得活泼多彩。只是那些年像在梦里坐过山车,虚幻飘渺,醒来后晕得日月无光,自己的脸也丢得光光。父母颜面尽失,不想认她了,因为她结婚离婚、离婚结婚一系列神操作,都不跟父母打招呼。亲友们觉得她有毛病,脑神经东拐西转,不知转到了什么地方。有人说她是结婚狂,换老公比换车的速度还快,更有刻薄者说,换老公如换手纸,干脆再多换几次吧,直接上吉尼斯记录,弄一个知名人士当当。 这样的名人还是不当的好。回头看看走过的路,乱七八糟的花草和荆棘乱晃在眼前,谁稀罕这样的奇葩风景?第一个老公是苏瑶的初恋,他是个爱家的人,豁达温厚,对她照顾有加。他有次耐心地劝她,既然已经成家,外面乱七八糟的商演就别去了,家里又不缺这个钱。苏瑶脸一垮,认为丈夫想捆她的翅膀,婚姻又不是牢笼,凭什么不能在蓝天下翱翔?吵了几次架,丈夫选择了分手,她满不在乎在协议书上签下龙飞凤舞的名字。第二个丈夫是个歌手,两人在外地演出途中一见钟情,即刻闪婚,闪婚后没两天,她就在床上捉了他的奸,两个女的滚在他的床上,简直就一人渣王!第三次了,她发誓事不过三,要好好嫁人,男人在大学搞行政,是个稳妥的主,但是蜜月刚刚过完,粤北乡下的公婆就来搞突袭,没两天,小姑子小叔叔也来了,说是想在深圳发展,先暂时借住一下,什么借住?看那个节拍和步伐,完全要把苏瑶的家当成长期抗战的根据地。苏瑶就是演员,也演不出高超的贤惠。第四个老公是个开电器公司的老板,条件不错:“有房有车,父母双亡””–据说是当今女孩最理想的结婚对象。他跟苏瑶一样,也有多婚经历,彼此报以理解。苏瑶穿著婚纱进了他的别墅,没几天便发现他跟两任前妻藕断丝连,她跑到他前妻那里去吵闹,前妻居然骂她是三婚的小三。 算了吧,苏瑶对婚姻彻底绝望,还是自己单过吧。她时不时会怀念第一个丈夫,如果当时懂事,绝不会成为今天的笑话。时间久了,苏瑶变得疑神疑鬼,眼前似乎有跳舞的白牙和红舌头,都在讲述她的传奇。她本来是个神经强壮的人,但也不可能在风雨中强壮一辈子。她觉得深圳这座城市已经没了自己的容身之地,于是在三十岁的生日后恳请父母:帮我去美国吧。 苏瑶的爷爷奶奶定居纽约多年,在曼哈顿唐人街拥有两家餐馆。很多年前,爷爷奶奶就想把苏瑶的父亲办出去,因为直系家属移民排队还算快,苏瑶的父亲是他们唯一留在大陆的孩子。但是苏瑶的爸爸坚决说不,他在区科技馆当小领导,虽谈不上呼风唤雨,但是处处受人尊重,才不想移民美国从一张白纸开始。他去纽约探望过父母,唐人街的破烂脏乱让他触目惊心。他对妻子说过,父母的餐馆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干不了切菜、洗鱼、端盘子!亲友们都劝他,为了女儿,你应该移民。父亲摇头说,女儿不爱读书,喜欢唱歌跳舞,中国更适合她。 谁又能料到,个性独特的苏瑶,婚姻也走得很独特。当父母的骂是骂,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母亲对父亲说,让苏瑶去美国吧,风水变了,命运也能改变。苏瑶去了纽约,刚开始只能在餐馆打工。爷爷奶奶退休了,餐馆早被叔叔接管,叔叔的原配两年前病亡,紧跟着娶了新夫人,新夫人只比苏瑶大三岁,但是泼辣能干,里外都是她当家。她看苏瑶来餐馆打工,以为苏瑶是奔著要来分财产的,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冰淇淋里也能挑出骨头来。有一次,她嫌苏瑶的鱼鳞没有清干净。苏瑶本来就闷了一肚子的火,把手上的鱼朝厨房天花板一扔,鼻子一哼,脖子一歪,潇洒一个转身,就进了曼哈顿越南人开的美甲店。 苏瑶在美甲店一边打杂,一边学技术,因为没人跟她说中文,逼得英文的节奏加快了。美甲店有个叫阿芭的女孩,来自叙利亚,常带苏瑶去教堂蹭免费的晚餐和英文课。苏瑶第一次见阿芭,两个眼珠子就定在了她的脸上,哇,从来没见过如此绝色美女,完全能够倾倒一座城池,停下两艘航母。 阿芭告诉苏瑶,叙利亚的内战让她失去了父母,她跟随叔叔一家来到美国。每当苏瑶开始抱怨美国的无聊和荒谬,阿芭总是轻言细语说,她能来美国,要感谢真主,在她那战火漫天的祖国,难民们无处安身、颠簸流离,为了找一处容身之地,像洪水一样涌向欧洲的边境线。 阿芭曾有过静好的岁月,跟父母在一起的日子是幸福的。阿芭的故乡是叙利亚首都附近的一个小城,谁能想到安静美丽的小城也避不了炮火,父母在去参加亲戚婚礼的路上,遭遇了冷炮的袭击。那是2011年,内战刚刚点燃,许多人还在观望,许多人还不想离开,甚至还梦想著发一笔战争财。而阿芭的叔叔先知先明,当机立断,即刻带著一大家人移民美国,幸好走得早,没有摩肩擦踵的汹涌人流。 阿芭告诉苏瑶,同欧洲相比,美国接受的叙利亚难民最少,名额只有1000多,而他们一家就是其中的幸运儿。美国择人的眼光毒辣,不是什么样的难民都给你开门,要严查你的背景,还要看你的职业。能踩上美国桥的幸运儿,除了身家清白,要不有钱,要不有才,阿芭的叔叔是首都医院的顶级牙医,否则一家人还当不了美国的难民。难民名单里还有工程师、教授、园艺师、传统珠宝设计师。。。 阿芭的奶奶本来可以跟随一家人移民美国,但是老人家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园,她认为美国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当时有个表哥自告奋勇照顾奶奶,最后局势越来越乱,每天窗外都是炮火和炸弹,眼看对面一栋公寓被炸成了废墟,半条街都是血淋淋的尸体,表哥决定逃难,但是奶奶还是坚持独守。老人相信,战火终将会熄灭,离散各国的亲人总有回家的一天,她会活著拥抱他们。 阿芭的表哥熬过了噩梦,爬山涉水后总算抵达了德国。他在电话里对阿芭的叔叔说,难民流里有太多的地痞流氓,揍他,打他,明目张胆抢他的水和食物。他从来没想过,这辈子会跟这样的人渣挤在同个队伍,遭受非人的颠簸和折磨。他一个银行高级经理,平日里西装革履,接触的人知书识礼,怎么会沦落到难民营?虽然到了德国,但还是不甘心,他有金融硕士和多年的银行经验,希望叔叔能帮他在美国找一处容身之地。 叔叔只是苦笑摇头,他一个叙利亚牙医,在祖国享受了极高的尊敬和荣耀,流落到了美国,连行医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当牙医助理!不是每个牙医都愿意聘他当助理,因为他的英文并不算流利。聘用他的医生是谁?能想到是他从前的大学同学吗?当年成绩远不如他,但是同学走得早,二十多年前就赴美留学,如今已长成了一棵大树,枝繁叶茂,能庇护亲人,也能庇护落难的老友。 阿芭的叔叔快奔50了,还能去考美国的行医执照吗?当务之急是养活一家老小,周末也不闲著,在一家具店当搬运工。阿芭叔叔告诉阿芭表哥,你先在德国呆著,移民美国太难了,美国如今不喜欢移民,对中东移民有排斥情绪,完全是看瘟疫看恐怖份子的眼色,网上的谩骂更是洪水滔天。美国比较好面子,对世界宣称接受上万难民,但是那些条件苛刻得发毛,其中一条:要等两年以上,如果这两年局势变了,所在母国稳定了,对不起,你难民的资格取消了。许多阿拉伯社区主动请缨:我们可以承担10万难民。联邦政府也不搭理他们的热情相助,说政府有自己的规划和节奏,请别干涉。 凡是有尊严的职业人士,不是迫不得已,谁愿呆在美国受气?阿芭想起叔叔就难受,他在故国是多么风光荣耀,出门有司机,进屋有佣人,婶婶送了小孩上学后,根本不操心家务,常同女伴去名店闲逛。阿芭呢,也是活得像公主一样,父亲经营一家地毯公司,生意兴隆,她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他们的掌上明珠。阿芭指著谷歌图片里的一堆废墟说,这儿曾是皇家的避暑山庄,我十八岁的生日派对就在那里举行。但是战火把一切都卷走了,谁能记住它过去的辉煌和宏大? 苏瑶心想,要是自己和家人遭遇如此大难,还不骂天骂地骂祖宗,看阿芭坐在那里,与世无争地美丽著,谁也不知道她走过撕心裂肺的人生变故。苏瑶跟阿芭成了好友后,便双双离开了曼哈顿,去布鲁克林合租了一套小公寓。苏瑶和阿芭一样,跟婶婶的关系不好。阿芭说,她理解婶婶,曾经是雍容华美的阔太太,待人接物优雅温柔。天塌了,日子乱了,带庭院的豪华别墅不见了,挤在火柴盒一样的空间内,还要管四个孩子的吃喝拉撒,再豁达宽容的人也会发疯,失去了祖国,也失去了尊严的基石。 苏瑶把阿芭和自己形容成“同是天涯沦落人”。其实苏瑶比阿芭幸运太多,逃离中国,不过就是想逃离一堆情感的麻烦,现在回头再看,那些麻烦又算什么,比风中的羽毛还轻。苏瑶问过阿芭,你在叙利亚有男朋友吗?阿芭说,在我们那里都是父母安排婚姻,但是父母已经不在了,战火纷乱,能保住命就应该感恩真主。阿芭曾经定过婚,男方父亲跟阿芭父亲是朋友。只是这仗一打起来,世界就乱了,那些承诺早被子弹打得七零八落。 和平的时光真是好啊,面包的脆爽,羊肉的鲜香,煎鱼的酥嫩,在唇齿间奏响了美味的交响。这是纽约中城的一家叙利亚餐馆。阿芭对苏瑶说,我父亲提过,我未婚夫喜欢这道菜。苏瑶对阿芭说,你人都在美国了,还去想未婚夫干什么,你长得这么美,好好找一个,我也可以靠一靠。阿芭低眉垂眼说,婶婶告诉过我,他其实就在纽约,他似乎不愿意见我们。 阿芭的未婚夫很早就到美国留学,混得山青水绿,在华尔街从事金融分析。华尔街里有阿拉伯人成立的金融协会,协会的负责人认识阿芭的叔叔,对他道了实情,阿芭未婚夫已经有了女友,犹太人,在华尔街某金融集团当主管,有呼风唤雨的气势。苏瑶对阿芭说,这是纽约,上床下床都那么自由,更别说一张婚约了。阿芭垂眉低头说,想不通,总想问个为什么,婚约就是承诺,不能取消。 两人正说著,餐厅里响起了欢快的阿拉伯音乐,穿著一身闪金烁银的女郎跳起了肚皮舞。苏瑶拍著桌子说,我也会跳,我也会跳,在纽约一阵瞎转,居然忘了老本行,我们两人干脆去跳舞挣钱,或者合开一家舞蹈室,应该比帮人修指甲愉快。阿芭摇头苦笑道,你哪来的想法? 在我们国家,跳肚皮舞的女子被人瞧不起,好家庭出来的女孩不会去干那种职业。苏瑶急了,声音也大了:那种职业怎么了,靠劳动吃饭,卖艺又不卖身,你自己都会跳,怎么还瞧不起人家跳? 阿芭说,对,我会跳,我只为家庭的聚会跳,朋友的婚礼跳,那种盈利的商业演出我绝对不碰。苏瑶哼道,这是纽约,没人在乎你的纯洁高尚。 苏瑶心想,阿芭一定还是个处女,而自己已经历了4个男人,有些想法肯定不能合到一处。苏瑶走自己的路,她的周末都扑在舞蹈室学舞,同时四处张望,不放过任何演出的机会。纽约到底是国际大都市,只要有心,挖不出黄金,也挖得出漂亮的石头。 阿芭自己不跳,但是常陪苏瑶参加商业演出,帮她拎包,帮她化妆,也帮她牵裙子,插翅膀。。。外人都当阿芭是苏瑶的助手,苏瑶呵呵一笑不置可否。那次演出是在长岛的一栋华美豪宅里,苏瑶说,这房子大得像宫殿,跟你十八岁庆宴的那个地方相比如何?阿芭淡然说,差远了。 苏瑶性格开朗,到处结交朋友,很快认识了一个叫韩青的舞蹈女孩。韩青大眼睛、大嘴巴、一头蓬松的金色狮子头特别抢镜。韩青在中国就有舞蹈底子,目前在纽约混江湖,时不时还找准机会去百老汇客串一个小角色。那年春节,韩青邀请苏瑶去参加华人社区的嘉年华彩妆游行。苏瑶把阿芭也拉去了,导演让苏瑶和韩青扮献桃的仙女,阿芭扮成观音菩萨,一个奇美绝色的观音,把好多行人都迷住了,游行途中还有人向观音娘娘合十行礼。自那以后,阿芭只要得空,便跟著苏瑶参加舞蹈培训,再也不说跳肚皮舞的女子被人瞧不起。那天苏瑶对阿芭说,韩青组织的肚皮舞闪舞,是为乳腺癌患者捐款。阿芭说,她喜欢参加公益活动。 苏瑶带着阿芭,穿上捐助公司的广告T恤衫,准时出现在华尔街,跳舞的位置是华尔街的金融牛,准确一点,是牛屁股后面一块小空地。音乐还没有响,苏瑶发现阿芭的脸色白成了纸,眼睛都直了,顺著她的目光望过去,苏瑶看见一个衣冠楚楚的西装男人,帅得像个欧美明星,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华尔街的白领,他或许刚刚下班,或许在上班的间隙里出来喝杯咖啡。苏瑶的脑子闪得快,她认定那人是阿芭的未婚夫。苏瑶问阿芭,要不要不跳?阿芭突然咬紧嘴唇,高傲地扬起头说,为什么不跳?我要尽情地跳! 阿芭本来就美得像个惊叹号,当惊叹号摇臂旋转,注定会舞动出不一样的奇迹。表演结束后,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绅士向她们走来,递给了阿芭和苏瑶两张名片,他说他记得阿芭,唐人街中国农历年的游行,阿芭扮的白衣菩萨,让他记忆犹新。 阿芭在第二年的五月嫁给了那个绅士,绅士是华尔街的一个金融大鳄,犹太人。书瑶问过阿芭,阿拉伯人能和犹太人通婚吗?阿芭说,这是纽约,什么样的组合都不是奇迹。再说了,他虽然出生犹太家庭,但是在十年前就皈依了基督教。 阿芭的婚礼盛大豪气,私人飞机接送亲友在加勒比海的一个海岛,那海岛也属于绅士的家族。苏瑶看著美如天仙的阿芭,心想这样的极品女子,从来就不是天涯沦落人。 阿芭嫁入豪门,连同她的家族也在改变阶层。阿芭给了叔叔一笔钱,至少可以覆盖一家人两年的基本生活,这样叔叔不再为养家糊口奔波,有大把的时间准备牙医资格考试。阿芭有个表哥,在德国当难民,混得悲催,一直梦想到美国,阿芭先生把他办到美国,培训后还拿到一份银行工作。 苏瑶对韩青说:“看见没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阿芭现在很忙,忙着要把她在叙利亚的奶奶接到美国,据她说,难度很大,还得动用私人飞机,看样子是要把整个大家族搬到美国来。” 韩青说:“我们华人不是一样的吗?一个人先来踩地皮,慢慢地一家老小都奔赴美国了。 ” 苏瑶说:“全世界的移民都一样,一家人先站稳,然后什么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子子孙孙都留在美国开花结果。” 韩青说:“你和阿芭是患难时的好友,她能有今天,还不是因为跟你在一起才有的机会,她感谢过你吗?。 ” “她借了我一万美元。” “借你,没给你?” “她要帮的人太多,能借我一万已经阿弥陀佛,她说等我有钱的时候再还给她。我知道一个非洲男孩在美国当了橄榄球明星,要养活他父母在非洲的300个亲戚。” “300个?第一代移民真苦,有钱也苦。” “再苦也要走下去,我准备在法拉盛开一家舞蹈室,华人移民在法拉盛暴增。管他是合法的还是黑户口,人多的地方生意才旺嘛,到时候你也过来帮帮我。” 墙上的钟嘀嘀嗒嗒地响著,苏瑶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前的百合花,粉嫩玲珑的蕊,配合柔媚轻盈的瓣,与世无争地绽放在蓝色玻璃花瓶里。百合花是阿芭送给苏瑶的,她本人并没有来,是邮寄的快递。她婚后常居长岛,跟苏瑶三个月也见不了一面。苏瑶对韩青说:“阿芭走了,离我们的圈子越来越远。” 韩青笑道:“纽约的节奏快,朋友变得也快。” 冬天的纽约,阳光很少,风吹在脸上像乌鸦在抓,灰暗的天空让人情绪低落。那些日子苏瑶很憔悴,她怀疑自己得了忧郁症,每晚只能睡两三个小时,中途醒来后很难入眠,就算昏昏沉沉睡了,眼前晃动著零碎散乱的图片,有过去的,也有现在的,重叠在一起,时间空间都是乱的,唯有阿芭的形象很清晰,她穿着纯白的裙子,但是表情很骄傲,对苏瑶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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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归来 (作者:孟悟)

《世界日报》 上下古今版 2023 11 19 – 11 20 连载 我提前一天到了江苏的张家港,就是为了看江南的香山。张家港是“北美华人作家江南采风”的第一站,因为时间紧迫,参观地密集,香山并没在行程表里,我只好选择一人独行上山。 这香山不是那香山,说起香山,众人都会想起北京的香山,在秋天层林尽染、枫叶如霞。张家港的香山名气比不过北京,但要说香,那是货真实价的“香山”,因为春秋战国时代的西施,就在此采过香草(杜衡)。《江阴旧志》有记载;“由麓而上,曲蹬盘行,攀萝扪石,足底云生,相传吴王尝遣美人采香其上,曰采香径”。 农历霜降刚过,秋意已深,杏树黄了,柚子也黄了,但依然有滋心润眼的杨柳依依,我进了张家港香山公园的大门,走过小桥流水和亭台楼阁,很快看见“采香径”的路标,林中小路,蜿蜒曲折,我满心欢喜前行,遥想两千年前的西施曾在此地采香,那般温婉明媚,充满了诗情画意。 关于西施和香山的传说总是让人浮想联翩。春秋时吴国称霸江湖,大败越国,越国进献西施,吴王夫差宠爱西施,常携她游山玩水,一日登山进香,途中歇息一庙中,小童奉上香茶,芳香袭人,西施爱极,庙中僧人告知是用杜衡所制。杜衡清香,有祛风止痛的妙用,缓解了西施的心痛疾病,于是吴王便吩咐随从入山采香。 香山之名来得如此浪漫多情,引得无数文人墨客心动,纷纷上山探古访幽,大文豪苏东坡就是其中的一位,曾题写匾额“梅花堂”。明朝旅行家徐霞客因为是江阴人(江阴就在张家港的隔壁),三次游览香山,留下多篇诗作:“吴妃当日将香采,此地遗名遂千载。香魂芳草几悠悠,泡玉连珠为谁在。。。”我最喜欢的一句是:“春随香草千年艳,人与梅花一样清”。提及梅花,香山的南麓有梅林,花开时如华美壮丽,如斑斓起伏的花海。我访香山时错过了梅开的季节,但是有秋叶的绚烂和桂花的馥郁,每个时间段都有它的美妙,而人不可能把什麽好处都占尽。 香山的梅花堂是一座古朴的房子, 白墙灰瓦,清幽典雅,门楣上有黑底金字的横匾: “梅花堂”,落款为“眉山苏轼”。房子一旁的树下有两个闲闲下棋的老人,我问他们,这真是苏东坡的亲笔手书吗?他们说是仿制品,先前的横匾是真迹,被红卫兵破四旧给砸了。纵然是千年古物,再珍贵又如何,几个榔头下去就报废了,如今游客游香山,看到的塔楼和寺庙,都是根据保存下来的资料重新再建。 我后来以云淡风轻的口吻,把香山的见闻告诉了几个文友。一文友说:别讲了,我听得心疼难受!她小时曾跟父亲去颐和园,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颐和园里曾有一面石墙,墙上有千佛,神态各异,惟妙惟肖,破四旧的小将干净利落,把一千个佛都捣毁了,留下一千个破残的石洞惨不忍睹。她那时还年幼,但也心生悲戚,深感痛惜。 我对文友说,见多了,也就接受了,平静了,就说这座江南的香山,历朝历代的文人因慕名西施而寻古遗事,感怀抒愁,乾隆皇帝风流倜傥,最爱游山玩水,舞文弄墨,香山也有他的行踪,留过他的御笔题字,乾隆是否心怀美梦,梦想自己的题字跟随古人文墨一起万古流芳?乾隆爱惜古人文物,但他肯定没料到,两百年后的革命小将,气势汹汹把什麽都砸毁了。 香山归来,我跟文友谈及感受,千万不要把自己的名字或文字刻在石头上,以为可以永垂不朽。作为文人,也不要梦想著自己的著作会流芳百世,漫长时光里的天灾和人祸可以把一起带走。喜欢张爱玲的一句话:“,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 再说破坏,革命小将纵然威武,到底也是血肉之躯,没能力把一切捣毁。香山上的古屋可以推倒,石碑可以砸烂,经书可以烧成灰烬,但是面对春秋战国的“藏军洞”,小将们束手无策。藏军洞固若金汤,是吴王夫差的地下军事工程,藏千万神兵,储战备物资。那时的吴王称霸江湖,攻越伐楚,在长江之畔的修筑众多藏军洞,其中香山的藏军洞最为神奇,山上一位老者告诉我:洞内的隧道与山势走向平行,士兵能从左右两侧快速进出,一般的藏军洞建在山腰,而香山的藏军洞筑在山顶,居高临下,坚不可摧。 夕阳的光,煌煌落在“藏军洞”的石碑之上,流光如金,漫过不远处的聆风塔,也漫过天地的辉煌。我站在香山之颠,看见山下的长江波澜壮阔,浩浩荡荡向东流去。我听见身边的两个游人在交谈:“山下就是张家港码头,长江入海前的最后一道弯,也是江海交汇的第一湾。”其中一人指着远方告诉另一人:“那边是江阴!” 我知道江阴!明末清初,吴三桂投降清国,引兵入关,占领北京,清军一路攻城略地,却遭到江南军民的拼死抵抗,江南人吴侬软语,温文尔雅,但是面对外敌宁可鱼死网破。根史书记载,江阴人宁死不剃发,与清军血战81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夕阳快落了,暮色四合,苍茫的长江依然东流,水天之交,渺无边际,几处航船远影,让人生出千古悠悠的长叹。香山之下,张家港巨楼林立,一片巍峨壮丽的城市风景线。一道夕光忽然回照城市的风景线,世界一刹那安静了,长江和香山都沉在悠远的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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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惧衰老,拥抱人生 (作者:孟悟)

华府新闻日报 2023 11 16 我是在37岁那年感觉精力不济,我既想保住美国的职场生涯,又想继续前行在中文创作的路上,常常顾此失彼,搞得手忙脚乱。清晨醒来,我上卫生间梳洗,真不敢面对镜中的自己,双眼浮肿,怎麽抬头有纹,一笑更有纹。是的,凡是女人,都唯恐衰老,“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但心头也明白,生命发展的自然规律,谁也无法抗拒。 37岁那年我在州政府的一个部门从事财务工作,财务部门干活的多是女士,两三个男士只是花丛中的几片点缀。我之前在高科技公司上班,搞技术的多是男士,所以公司几乎就是个和尚庙。后来我又去了银行,员工一半男,一半女,阴阳还算平衡。在我的记忆中,那个财务部门女士特多,大办公室、小办公室都布置得花花绿绿,女士们凑在一起热爱交流,你家的老公,我家的儿子,旧老板如何如何,新来的上司有什麽背景。。。空话和流言比池塘里的野鸭子还多。 女人最关心的还是年龄和美容。我记得出纳玛莎最讲究,玛莎碧眼银卷发,妆容精致,每周她都要去美容院做脸,一套下来也要一百多美元。她提及美容院的一种特别营养霜,好来坞的明星也在用。众人听了,急急问她,有效果吗?她说关键是要坚持,原先很明显的乌鸦爪,慢慢淡去了许多。 我明白乌鸦爪(Crow’s feet )的意思,是指眼角的皱纹,那是时光堆积的痕迹,见证了一个人的成长轨迹。在汉语里,我们用“鱼尾纹”表达皱纹。一个是乌鸦的爪子,一个是鱼的尾巴,西方也好,东方也好,都用动物的身体部位来形容皱纹。据我个人的感知:鱼尾纹要比乌鸦爪温柔一点,婉转一点,鱼在水中轻曼灵动,是可爱的,有趣的,而乌鸦呢?浑身漆黑,还张开黑爪子,肆无忌惮落在你的脸上,留下残忍无情的痕迹,像个抹不去的噩梦,强行伴随你的后半生。 女人们聚在一起,话题除了美容,还有身体维护。年龄大了,肚子最容易堆集脂肪,风趣的中国人称之为“游泳圈。” 美国人也很幽默,把它叫作“爱的扶手(Love handles)。” 谁不喜欢平洁光柔的腹肌,谁不想摆脱爱的扶手?可是人在美国,一抬头就是琳琅满目的甜点,稍微不注意腰就肿了,“扶手”就上来了。玛莎说,如果晚上多吃几口甜点,第二天就感觉那些甜点化成了脂肪贴在她的屁股上。为了保住身材,她每天必须去健身房,炼一身的汗,瑜伽和游泳也是交错著练习。难怪她六十几的人了,身材有致,不见什麽“扶手”,看正面像四十几,看背影像二十几。我们一赞她,她就打趣自己:我没有办法啊,你们有丈夫,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今年一定要找个好男人! 我37岁那年,玛莎63岁,美国人可以选择到67岁才退休。我那年回了一趟国,国内的亲友都说我一脸的憔悴,未老先衰,不知在美国遭受了什麽坎坷。我看国内的亲友活得滋润,保养得体,心理落差大,但我有我的理由:我在美国是全职工作,业余时间搞创作,在海外华文媒体上频繁发表文章,还见缝插针学习,准备报考C P A(美国注册会计师)。好友真诚劝我:你37了,不是17岁,不能这样瞎拼,你看看你皮肤干燥枯焦,比同龄人要老好几岁。 我满怀压抑回到美国,告诉玛莎我的中国旅程。玛莎说,你不老,你看著才25岁!你不要被外面的语言所左右,你要做你认为值得的。我知道美国人喜欢无条件地瞎夸人,就算是谎言,也滋心润肺。我应该向玛莎学习,每天自信满满,把自己收拾得精致玲珑,眼睫毛一根根的,每一根都涂得神气飞扬。无论是骄阳还是暴风雨,反正挡不了玛瑞达去建身馆,一会儿瑜珈,一会儿舞蹈。同事时不时打趣她:找到可心的人吗?玛莎睫毛一闪,眼睛里飞出灿耀的光:找到了,就是年龄大了点,今年圣诞就满九十了。 这般老啊? 众人哄笑道,莫非是个没牙齿的老头子,萎缩在轮椅上,像一盆植物任人打发。一个女同事说,没事的,不过是圣诞爷爷的爸爸嘛,关键有这个吗?她打了个响,又比了个数钱的动作。玛莎忙解释:怎麽没有?人家开的是超豪华的凯帝拉克,在城区有自己的厂,身体也特棒,每天都要游泳两小时,我们就是在游泳池认识的,他年轻时参加过二战,那场著名的坦克决战( Battle of the Bulge)。 还不快把老头子搞定!众人都替她急。你想想,九十岁的富翁还见得了几天太阳,其他的先别管,床上的战斗力都是省略号,把钱搞到手才是句号。玛莎说,你当我是傻瓜,道理我不懂? 关键是老头的儿子也拿眼睛勾引她,儿子是我的同龄人,你们说先搞定儿子,还是搞定老子。众人都说先搞定儿子,老子的钱还不是留给了儿子。玛莎说:不!搞定了老子才有钱,有了钱同儿子扑腾也不晚。如果先把儿子搞定得罪了老子,那就是浪费时间,白种了一棵不结果的樱桃树! 玛莎动作夸张,以自嘲的口吻跟众人说笑,制造办公室欢乐也是一种奉献。我知道她是个有思想的人,不会为钱出卖灵魂,自律自强,绝不受限于外界。光阴一闪如飞电,暗中不觉间,又换了流年。我离职后再也没有见过她,但她 一直都是我的榜样:幽默开朗、不惧衰老,拥抱人生,做自己的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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