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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邮轮,喜欢集装箱码头 (作者:孟悟)

《华府新闻日报》副刊 2023 11 8 我因为爱海,所以选择邮轮旅行。为什麽迷恋大海?大海总是同人类的文明息息相关。纵横人类五千年的发展史,文明总是诞生在有水源的地方,比如大河文明和大海文明,大河文明平缓、温和保守,人们安居乐业。恒河文明和黄河文明都属于大河文明。而大海文明纵横驰骋,包罗万象。碧波荡漾的爱琴海是希腊文明的摇篮,其辉煌的光芒,照亮了历史的天空。在我看来,中国古代的海上丝绸之路也属于大海文明,海上丝路带来了国与国的贸易与发展,不同文化的交流碰撞,推动了世界的进步和发展,逐渐形成了国际化视野,人民也多了份开放和包容。 记得那些年,智能手机还没普及,照相是用数码相机,我有一段快乐无忧的时光,常坐邮轮看世界。喜欢邮轮的理由很简单,邮轮是从港口出发,每一个国家的每一个港口,都如画一样落在眼里心里。如果坐飞机旅行,飞机是从机场出发,每个国家的机场都大同小异,但是每个国家的港口都有自己的风景和独特气质,站在邮轮的甲板上看海港,海港在你眼前如锦绣一样铺开,那种视觉冲击的震撼感会一直留在记忆里。 闲暇时在网上寻找便宜的邮轮船票,便成了我的一大爱好,特别是加勒比海沿线,因为价廉物美,同一条航线同一个邮轮,我坐过好多次还嫌不够。我先生不喜欢便宜邮轮票,他认为便宜无好货,而且便宜的邮轮很容易停泊在集装箱码头。我和先生一起旅游的时候,他一般会订皇家加勒比海的海景套房;而我一人出门时,很多时候购买NCL挪威邮轮公司的内景房(同等条件下,两者价格相差8到10倍)。在欧洲和南美洲地区,NCL邮轮时不时停靠在集装箱码头,而不是设施良好,风景优美的正规邮轮码头。 先生认为,集装箱码头观感不佳是次要,关键很危险,什麽吊车、大货车来来往往,你是出来度假的,又不是看装货卸货的。恰好相反,我就是喜欢看装货卸货,有年在南美洲的某个渔港码头,我兴致盎然观看吊车装了一箱的沙丁鱼。灯火辉煌的港口,集装箱码头总是喧嚣热闹,我总是忍不住想象那些货船要开向何方,而回来的货船又满载了多少人的希望和期待。 记得2018的秋天,我曾跟随“北美华文作家江南行”采风团到了太仓,太仓曾是郑和七下西洋的起锚地,太仓港位于江海交汇处,水深港阔,少见的天然良港,其集装箱吞吐量全国排名第8,全球排名22。2018年在太仓采风,因为行程匆忙,我们错过了太仓码头。 2023有幸运之神,在相隔五年后,北美华语作家采风团再次拜访了太仓,我终于如愿以偿见识了太仓码头。码头热火朝天,最让人惊艳的是大红色吊机,它们列队成排,巍峨壮观。我喜欢吊机的红颜色,欢乐热烈的中国红,让人一看就喜气洋洋,带著积极向上、鼓舞人心的正能量。大红吊机忙著装货卸货,运输车和集装箱货轮川流不息,但是码头没有几个人。接待采风团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太仓港全力打造长江第一智慧港口,发运、装船每一道流程都实现了远程操作,从前10台吊机需要10个司机,如今一两个人就可以在后台搞定。这就是所谓的智慧港口,聪明码头。 太仓码头立著一面高大而鲜亮的世界地图,以太仓为中心,从太仓出发的货轮开向世界各地,航线密密麻麻。我问工作人员,这算是新时代的海上丝路出发港口吗?他点头说是。后来太仓侨联的老师补充:太仓是新海上丝路的枢纽港。 郑和博物馆是太仓之行的最大亮点。博物馆声光电技术爆棚,给人多层次的视觉震撼,在沉浸式的体验中,我们似乎穿越了时空,跟著郑和乘风破浪,航程是如此的灿耀迷人,而大海是如此的波澜壮阔!太仓是郑和七下西洋的启航地,600多年后,太仓是新海上丝路的出发港之一。古代与现代的融合与碰撞,两种辉煌的灿耀对照,让人惊喜,也让人深思。 我喜欢大江大海,喜欢有码头的港口城市,太仓之行让我对这座城市浮想联翩:或许未来的某一天,邮轮会从太仓出发,就让邮轮停靠在集装箱码头吧,那会让我兴奋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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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港,太多的明媚惊艳 (作者:孟悟)

《华府新闻日报》副刊 2023 11 2 2023的秋天,桂花和柚子的芳香在张家港的空气里弥漫。我参加了”北美华语作家江南行”,张家港是采风团的第一站。采风期间,张家港侨联的丁先生带我们到了长江边,一抬头便是高耸的大石头,上面刻著醒目的”张家港湾”,其字体灵动飘逸。张家港湾是长江入海的最后一弯道,所以也称之为“江海交汇第一湾”。石头不远处是鱼篓雕塑,雕塑有个可爱的名字:”龙门篓”,龙门篓象征鲤鱼跳龙门,而”篓”有江南鱼篓的寓意。龙门篓面朝长江,面朝江海交汇第一湾。我在想,若龙门篓与水上的航船对望,彼此便有了温暖的关照,一份心灵的守望。 我们一群人站在江边拍照,看大江浩浩荡荡向东而去,江面上集装箱货轮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有作家说,她喜欢看有汉字的集装箱货船,喜欢在奔腾的大江大海中看中国的蓬勃发展 ,欣欣向荣。她的话引起我的共鸣,前些年我爱坐邮轮旅行世界,飘荡在地中海、加勒比海、南太平洋。。。时不时相遇标注汉字的集装箱货轮,活泼可爱的方块字落入眼底,茫茫大洋也生出知根知底的温暖和欣慰。 重庆是我的故乡,故乡在长江的上游,我自小就对江和桥有种特别的感情。去张家港之前,我查地图,看张家港地处长江下游,心想那里的长江肯定比南京还波澜壮阔。我在地图上发现张家港和南通之间有一座大桥,后来才知道,那就是赫赫有名的沪苏通长江公铁大桥,大桥傲视全球,是世界上最长的公铁两用斜拉桥,铁路有4线,车道有6条,以磅礴的气势横跨大江。我到了张家港,本想买张车票去南通,顺路也可以感受一下大桥,只是行程匆忙,这个愿望只能期待下次实现。 在张家港湾,我们看到繁忙热闹的国际码头,透过张家港的现代时尚,我们也能感知她的文化灿烂,历史悠久。你相信吗?在8000年前就有人类在此活动的踪迹,春秋战国时代的诸侯争霸,张家港是吴国的地盘。谈及历史,我认为香山可以算是张家港的一张名片。张家港的香山是江南香山,虽然不如北京香山的名气响亮,但是江南香山有更厚重的历史底蕴。江南香山是吴王夫差携西施采香的地方,香山因此得名,历朝历代都有人慕名西施而前去打卡,其中名人一大串:有苏东坡、徐霞客、张士诚、康熙、乾隆。。。,打卡的名单如此闪耀照眼,我们凡夫俗子还不心动吗? 张家港是”北美华人作家江南采风”的第一站,我提前一天到了张家港,就是为了拜访香山。我沿着西施两千年前的采香之路上山,山途中见了苏东坡的梅花堂,徐霞客的塑像、吴王夫差的藏军洞,春秋战国的烽火台。。。站在香山之巅的聆风塔远望长江,长空无际,天遥地远,而香山脚下的张家港高楼林立,全都尽收眼底。天黑时下了香山,在街上随便找了一家小店,老板推荐大肉面,入口醇香厚重,鲜美不腻,结账时才15块钱。 我在回酒店的出租车上与司机交谈,司机家住香山下的小镇,他说他知道本地最好吃的面馆,又说他进香山可以不买门票,因为香山开发时征用了他家的土地,我呵呵笑说,我的门票是60块。他告诉了我小镇三十年的沧桑巨变,各种人的故事,我觉得我应该写一部小说,就以香山为背景,写现代思潮与传统文化的冲突与融合,人们在大时代变局下,或困惑迷茫,或抓住机会勇毅向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传奇。 说了香山,再说沙洲优黄文化展示园,很难比较谁比谁好,而后者绝对是张家港的一个华美地标。园区内美轮美奂,让人眼花缭乱,是江南古韵中的白墙灰瓦、小桥流水,与东方西方各种元素水乳交融,黄酒文化与智能化工程的完美结合。原谅我词穷,不能形容身临其境的震感。都说“千泉”的叠水池很仙,白雾飘飘,水声玲琅,我更赞叹沙洲优黄的存酒仓库 , 8万 酒坛 ,排 队成阵,气势那个恢宏,让人想起威风凛凛的兵马俑。 张家港有最先进的大桥和国际码头,也有悠久的历史和美丽的传说,太多的明媚惊艳,处处都是亮点,真不知从哪儿提笔说起,或许从哪儿提笔都能写出华章妙文。 附: 沙洲小唱 (作者:孟悟) 古黄泗浦,钟鼓悠扬,此地一别故国遥。 采香路上,花海寻君,梦里西子魂相依。 梅花堂外,与你相遇  , 小桥流水夕照浓。 大江那岸,龙门篓在, 河海天际帆影远。 苏通长桥,与你相望, 痴情吴越山水间。 陪你走过,千泉叠水,黄酒故事 又一年。 古戏台上,水袖温婉,前世恋人今何在? 声声丝竹,千回百转, 岁岁平安沙洲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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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絲路,從太倉出發

作者:孟悟 遙望江南,魂牽夢繞,溫婉動人的昆曲讓我沈醉,江南絲竹余音繞梁。我是後來才知道,昆曲和絲竹的發源地都在太倉。記得2018的秋天,桂花的幽香彌漫了江南,我跟隨「海外華文作家江南行」采風團到了太倉,濃郁的江南氣息撲面而來,真正感受了婁東文化的源遠流長,歷史底蘊深厚。 太倉之行的第一站是南園,一進南園就像進了《紅樓夢》中的大觀園,光是看看那些景點名字「”鶴梅仙館」、”寒碧舫”、”潭影軒”,便想起書中的詩句:「寒潭渡鶴影,冷月葬花魂。」 南園中假山拱立,奇花爛漫,碧水之上有精美的石橋,亭臺樓閣錯落有致。穿過山坡,站在花木深處,你會想起「輕煙迷曲徑,冷翠濕衣裳。」走進樓閣,鏤空的木雕花窗造型精美,最適合仕女在此品茶或讀書。窗外翠竹幽幽,你會想起「寶鼎茶閑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拱橋不遠處有一片小樹林,淩先生說這些是梅花樹,我想象不出白雪紅梅的香艷明媚,倒是想起薛寶琴的那句「閑庭曲檻無余雪,流水空山有落霞。」 年少時讀《紅樓夢》,對薛寶琴印象頗深,她學富五車、見多識廣,小小年齡便跟隨父親「到西海沿上買洋貨」。寶琴與父親所去的「西海」,應該是鄭和下西洋的國家和地區。曹雪芹創作的年代,鄭和下西洋的傳奇早在民間膾炙人口,那是中國對外貿易史的輝煌篇章,鄭和的船隊用中國的絲綢和茶葉換回了當地的香料、珠寶,藥材。鄭和的海上絲路,推動了海外貿易,拓展了多元文化的交流和融合,留下多少斑斕的傳奇。 鄭和下西洋從哪兒出發?我猜好多人需要上網查詢才敢回答。到了太倉才知道,鄭和下西洋出發港是太倉,太倉劉家港(今天的瀏河鎮) ―― 中國古代第一碼頭。 鄭和七下西洋,都在劉家港啟程拋錨。鄭和在驚濤駭浪中指揮他的巨艘千帆,是何等的英武豪邁,大氣凜然,船上裝滿了象犀、翠羽、珍珠、瑪瑙…… 那個時候的劉家港,「人煙浩穰, 海舶輻輳」, 番商巨賈來來往往。 千百年風雨的浸潤,歲月的沈澱和升華,現今的太倉碼頭依然很給力,其集裝箱吞吐量全國排名第八,全球排名25.。2018年在太倉采風,因為行程匆忙,沒有時間參觀太倉碼頭,真想看長江入海口的浩渺無垠,想看水上的萬噸集裝箱川流不息。 太倉是富庶的魚米之鄉,江海交匯處有河豚出沒。到達太倉的第一個晚上,我們就品嘗了河豚的鮮美爽滑,也聽聞了關於拼死吃河豚的坊間傳言。席間眾人對滿桌美食贊不絕口,不知是誰提起了太倉糟油,說在《紅樓夢》裏,王熙鳳請劉姥姥吃茄鯗:凈肉切成碎丁子,用雞油炸,再用用雞湯煨幹,外加糟油一拌,王熙鳳說的糟油便是太倉糟油。太倉糟油,天下一絕,有神奇魔力的調味料,據說慈禧太後也迷戀它,當地官員會定期進貢。 鄭和從太倉出發,打開了海上的絲綢之路。我們也可以從《紅樓夢》出發,去尋找那些跟太倉有關的細節。在書中薛寶琴講述,她隨父親購貨的途中,邂逅一西洋美女(真真國女孩),還能作詩填詞。鄭和船隊到了爪哇島,帶去了中國的文教禮儀和科學技術,道路建好了,水稻飄香了,貨幣和度量衡推廣了。年來歲去,中國的傳統繪畫,雕刻技巧也慢慢融入了印尼的文化中。 采風團在太倉舉行的文學研討會安排在沙溪古鎮,一走進古鎮便走進了江南水墨畫,畫中白墻灰瓦,彎彎的石橋,河水蕩漾著倒影,無聲流過千年歲月。我站在橋上看兩岸煙火人家,也想看到鄭和起航拋錨的地方。文學研討會上,一位太倉作家坐在我的身邊,我主動問她,鄭和啟程的地方就在附近吧?她說在瀏河鎮,位於沙溪鎮的東邊,鄭和船隊起航歸航,第一站都是太倉劉家港,歸航時船隊還有來華的西洋商人。這樣看來,「真真國女孩」絕不是空穴來風。我告訴她,我們上午去了太倉博物館,知道春秋時期,這裏就是糧倉,太倉一直有「錦繡江南金太倉」的美名。她點頭說,有了糧食,才有王朝統治的穩定,劉家港在鄭和時期就建了軍漕基地,周圍糧倉91座,江南蘇、松、杭、嘉、湖5府糧食全部收歸糧倉,人稱「百萬倉」。糧食豐足,為鄭和的船隊提供了絕對的保障。 可以這樣說,沒有鄭和下西洋,也就沒有太倉的繁榮發達,沒有《紅樓夢》的博大精深,包羅萬象。我們在書中看到那些神奇的貓兒眼、象牙、燕窩、新穎別致的玻璃炕屏和自鳴鐘,神奇的眼鏡和自行船,精致酒具和奇彩服飾。。追本溯源,或許就是來自鄭和的船隊。書中美妙生動的細節,讓人浮想那個時代的富貴奢華,海上絲路暢通,對外交流頻繁。我真想穿越到鄭和時代的太倉,看商賈雲集的街市,店鋪林立,車水馬龍。看劉家港的百舸爭流,千帆競發,開向遙遠的南洋和歐洲。五百多年過去了,四季輪回,歲月蹉跎,帶著遠古朦朧的記憶,你若徜徉在爪哇島上的三寶壟,鄭和的神像和廟宇隨處可見 ――人們依然懷念鄭和的貢獻。 因為照顧老人,我的2023有些顛簸,但顛簸中也有驚喜。十月的一天,《紅杉林》主編呂紅博士告訴我,我們有機會再訪太倉!有機會去看鄭和七下西洋的拋錨地,海上絲路的起點。太倉僑聯顧主席給我們發來了相關資料,當今的太倉繁榮昌盛,對外貿易蓬勃發展。我對一家在太倉的德國企業頗感興趣,德企以生產機器和工具聞名,這家太倉的德企生產大大小小的卷筆刀,削出來的木屑渣渣,居然是一朵花的造型,讓平凡的生活多了幾分歡喜。還有化妝品卷筆刀,讓女子用起眉筆和眼線筆放心舒適。化妝品卷筆刀讓我想起鄭和船上的西洋化妝品,感嘆太倉的海上絲路千年未斷,永遠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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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在澳门 (作者:孟悟)

《羊城晚报》2021 6 8 (发表时有删减) 在澳门回归二十周年庆典的前一年,文友英姐拿到政府机构的赞助,计划完成一部关于澳门的长篇纪实报告。她暂住澳门路环的一家民居,白日观光和采访,夜里写作。写作遭遇颈瓶的时候,她在文友群里说,如果大家有闲,可以到澳门来玩玩。文友们说,我们不爱赌博,也不喜欢五光十色的夜生活。英姐说,谁说让你们来赌的?路环是澳门的郊区,跟赌城的纸醉金迷没有关系。她在群里发了几张路环的照片,那些古色古香的街道,中西合璧的建筑一下子就诱动了众人的心。 我到达澳门的那天,强劲的寒流猖狂南下,冻得当地人都穿上了羽绒服。英姐对我说,澳门的冬天很温暖,明媚的阳光下,合欢和凤凰花开得娇艳灿烂。前几天她都是穿的T恤,今早出门便是大衣和围巾。根据预约,她要去澳门的路环监狱采访。我想跟着去,但是监狱规定严格,没有相关的文件证明,门都不让进,我只能对着高墙兴叹。走在监狱后门的石头小路,冷雨纷扬在脸上,我看见三角梅依然顽强地撑起一片明艳。 一个人也好,想到哪儿就去哪儿,路环不会让你寂寞。悠长曲折的巷道,目睹了多少人的青春和童年。一栋连一栋的老房子,色彩艳丽,火红的,湖蓝的,水绿的,云紫的……房子前供着土地神,房子前也站着小天使。咖啡色镂金的牌坊边,观音和圣母玛利亚和睦相处,香烟袅袅中,感叹东方与西方碰撞的美丽,佛教与天主教交融的文化。我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照,不觉间被一树繁花牵引了脚步,走进一家落红庭院。一个慈祥的老伯对我叽叽呱呱,我听不懂他的广东话,但是我明白了,这是人家的私家院子,我不应该闯进去!这要是撞在美国,会被人拿枪威胁的。老伯没有威胁我,用他那有限的国语,告诉我路环值得一去的地方。 百岁老榕树枝繁叶茂,浓荫匝在黑白相间的碎瓷砖路上。继续朝前走,便会看见“荔枝碗村”的瓷砖路标,眼前是一片残败荒凉的船厂废墟,东倒西歪的厂棚木架下,腐木和贝壳散落其间,还能看见动物的残骸,残骸边野草丛生,爬出来的藤蔓植物,肥绿油亮,再仔细看看,藤上开着暗红色的花,冷森森的凄美,就那样凄美地面朝大海。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这里曾经繁荣过,热闹过,船来船往的码头,人声鼎沸,商铺林立,制船厂兴旺发达。看手机里的资料,每当新船下水,庆典仪式极其隆重。人们在鲁班先师的雕像前焚香磕头,礼炮响起,锣鼓敲起,我真想穿越到那个时代,感受那一刻的欢欣和喜庆。时光荏苒中,科技技术日新月异,产业结构改型,手工造船业风光不再,年轻人纷纷到外面发展,船厂就这样萧条了,停滞了,在岁月的细雨微尘中,演化成了造船工业遗址。 英姐的手提电脑里,储存了关于路环的详实材料,那是她一个月的辛勤劳动所获,图书馆的翻阅和搜寻,实地的考察和采访。我对英姐说,这些材料用来创作虚构小说,一定趣意盎然。英姐说,她是记者出身,虚构不是她的强项,记者写出来的报道必须真实准确。我说,记者对一个事件的报道,镜头总是对准正面,对准表面。但是小说家呢,总是想挖掘表面之下,那些暗涛汹涌的故事。小说家看事件的角度不仅是正面,更爱从后面和侧面,甚至在事件之上,以俯瞰的角度去观察和想象。英姐说,现在不是创作小说的时候,或许再等个两三年,等那些多姿多彩的的人和事慢慢浮出来。 英姐问我,今天下午去了哪儿,我说在荔枝湾四周闲逛,看见许多破旧的船厂遗址,那地方拍鬼电影可以不用道具。英姐说,那地方马上就要改造了。澳门政府为了传承昔日的造船文化,保留路环的风土氛围,决定就地取材,利用五万平方米的船厂遗址,打造一个造船工业园区。园区一旦完工,必定会吸引大批旅游者。到那个时候,路环一定会名声大震,人们会知道,澳门不仅仅是个赌城,也有醇厚丰富的历史和风情。园区内有造船展览和博物馆,有餐饮和旅店,肯定少不了那些小资情调极浓的咖啡馆,个性化风格的画室画廊。 我想起了北京的798,那个创意产业园。英姐说,跟北京的798不同,造船工业园保留了澳门的旧时代风情,葡萄牙殖民期的建筑文化。我不是很赞同,要看原汁原味的路环本土文化,最好趁工业园区还未完工就来路环。无论是怎样的修复和保留,一旦破土动工,都会变味。英姐说,游客怎么来?旅游设施还没配套。我说幸好现在来了,等道路修好了,码头拓展了,高级酒店立起来了,路环便不是现在的路环。那些开满小花的石头路还存在吗?路环的海边,如今安静悠闲,几乎不见闲人,沙滩上能看见各种颜色的贝壳,白的,紫的,绿的,等到游人如织,喧闹声一片,还有什么意境灵趣?现在的路环,物价便宜,小店的一顿午餐十几个澳币就能搞定,相当于十块人民币,若在未来的工业园区消费,价格肯定飞起来煽人。英姐点头笑道,这个有道理,我们来的早,都算先驱者。 英姐跟我一样,对荔枝湾船厂四周的民居着迷。房子不奢华,但极有特色,艳丽的颜色和别致的造型,东西方元素交融,那些曼妙灵动的瓷砖画,会让你想起葡萄牙的瓷砖艺术传承,但是画面呈现浓烈鲜明的中国风,中国的山水,中国的五谷丰登,中国的亭台楼阁。英姐对我说,你注意到没有,船厂附近的房子,建筑材料大都用的造船材料。我说,我早就注意到了,这让我想起了阿根廷的博卡区(La Boca)。位于布宜若斯艾尼斯的郊区,博卡区,眼前有一片色彩灿烂的房子,房子的材料全部采用造船材料。 码头文化催生了造船文化,博卡跟路环一样,昔日也有繁忙的码头和林立的船厂。博卡四周居民都是贫苦劳动者,他们盖房就地取材,采用建船后的废弃材料。游客到了博卡区,触目皆是斑斓明艳的房子,欢乐明快的颜色,欢乐明快的音乐。为什么房子的颜色五彩缤纷?那是刷船后剩下的油漆,居民们把他们的房子也刷成了一片灿烂。英姐对我说,路环的彩色房子大致也有类似的渊源。我说,通过你的书,把路环的文化潜力挖掘出来,会吸引更多的人关注路环。 那个阴雨纷飞的天,茶烟缭绕,幽香弥漫了房间,我们从路环聊到了博卡,博卡的足球队是阿根廷一流的足球队,马纳多那就是在博卡出发,一天天光芒四射。我对英姐说,我曾在博卡的球场边看一群青少年踢球,当时就在想,他们中间或许有未来的马纳多那和贝隆。英姐对足球不感兴趣,她说她不知道贝隆是谁,但她知道阿根廷的探戈就是从博卡启程,然后扬名世界。她忘不了博卡的露天咖啡馆,咖啡馆门口是探戈舞台,精彩迷人的探戈无处不在。博卡的探戈源远流长,百年前的博卡码头,街市繁华,当远行的航船倦泊在港口,船上的水手下岸寻找美酒和温柔。欢快激烈的音乐中,酒吧女子的红裙像燃烧的野玫瑰,野玫瑰以醉魂的舞姿召唤水手,水手情不自禁与之共舞,这就是阿根廷探戈的雏形。 我对英姐说,博卡因为有足球和探戈,所以能名震江湖,路环的的文化还在发掘之中,需要你这样的文化先驱,敬业奉献,孜孜不倦。英姐说,我们一起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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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溪河畔话古今 (作者:孟悟)

《世界日报》2023 8 18 -8 19 连载 提起重庆巴南的花溪河,那是我温柔美丽的童年记忆。当我还是小学生时,学校组织郊游,一般会去花溪河畔的南温泉公园,回家后写作文,总是会写一句:”在美丽的花溪河畔度过了难忘的一天。” 那个时候不知道,花溪河蜿蜒着多少民国的传奇和隐秘。 1937年南京沦陷,国民政府迁都重庆,迁来的中央政治学校,就坐落在花溪河畔。蒋介石是校长,常去训话,教育部长陈果夫特意建了”小泉校长官邸”,供蒋校长休息落脚。花溪河畔的名人官邸不少,国民政府行政院院长孔祥熙的官邸,人称“孔公馆”;还有国民政府主席林森的花园别墅;民国银行家曾子唯的私人宅邸。。。因为金庸毕业于中央政治大学,许多海内外游客还想在花溪河畔寻找金庸的故居。马英九到了重庆 ,行程再紧张,也必须参访中央政治学校旧址,他的父母皆是学校的知名校友。 花溪河畔也留下了宋氏三姐妹的身影。宋氏三姐妹是中国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金枝玉叶,三姐妹曾因政治分歧而分道扬镳,再不往来,但是面对抗战的硝烟,三姐妹为了民族的利益,不计前嫌站到了一起,共商抗日大计。1940年,三姐妹联袂飞赴重庆的消息轰动了全国,凝聚了人心,让亿万军民有了抗日的信心和力量。三姐妹还利用她们的影响力向海外发表演讲,赢得了美国的支持。宋氏三姐妹在重庆期间,创办了多家儿童收养机构。1942年,三姐妹在花溪河畔,成立了重庆试验救济院,收养阵亡将士的遗孤和流浪儿童。 多少个春秋远去了,花溪河见识了人间的兴衰沧桑,是否能想起宋家三姐妹在河畔携手相谈的场景,那是三姐妹最后相聚的时光,在重庆分手后,从今往后,天涯各一方,宋庆龄与她的两个姐妹至死也没能见上一面。花溪河还是从前的样子,悄无声息向北流去,平静地融入长江。花溪河畔的宋氏救济院已经变成了福利院,据说是重庆市排名第一的养老院,我父亲目前住在里面。 夕阳西下的花溪河畔,我看见很多老人在此休闲放松,四周翠竹环绕,鸟语花香,我对父亲说,宋氏三姐妹还真会找地方,山清水秀,风水好,父亲说,宋氏三姐妹选的地皮会差吗?肯定是最好的,一栋栋房子建在花溪河环绕的半岛之上。 为了陪伴父亲,我在花溪河边的公寓楼租了一套房子,房子是70年代的老建筑,无电梯,房墙斑驳,过道满是灰尘,堆了杂物,一抬头便能看见蜘蛛网,蟑螂和蜈蚣大摇大摆,它们是主人,我是客人。卧室没有窗帘,厨房没有微波炉,空调是最老式的窗式,一打开便肆无忌惮地狂响,那声音能让你穿越到久远的过去。不过房子捯饬捯饬还是可以住人,房子最大的优点,离父亲所住的福利院近,走路也就八分钟。父母的老房子在渝北,在重庆的北面,福利院在巴南,重庆的南面,我从北到南,穿越整个城区,路上一面都要耗两小时,租房子就是为了免去颠簸折腾。 花溪河畔的房子住长重了,慢慢就习惯了,不习惯也得习惯,与百虫共存的习惯(我后来打药杀虫,药用得猛,自己也轻微中毒)。阳台上虽然堆了房东的杂物,但是站在阳台上能看见花溪河,河两岸林深树密,花草繁茂,常能发现白鸟篮雀一晃而过,潇洒利落的身影像快捷的音符。河两岸的树木是野生的,没人管,倒是成全了它们自由自在的个性,纵横交错、千姿百态,想怎么长就怎么长,带著原始蓬勃的力量,有那么一瞬间,我会想起厄瓜多尔的国家公园,那是亚马逊热带雨林的一部分,河流两岸,植物品种繁多,郁郁葱葱、绿意盎然。我对朋友说,如果心态好,且把出租房当成度假房,河水流淌,百鸟欢唱,翠竹和柳树一起跳舞,在热闹喧嚣的城市里,哪觅得这样的风水宝地? 住的近了,可以常去看父亲,跟父亲聊天,天南地北,想到哪儿就聊到哪儿,我虽然人在中国,但是我的画在美国继续参加巡展,我会把画展的照片分享给父亲看,父亲看了有几分感叹,他说可惜你妈妈没看到你的成绩。我母亲绘画功底好,作品精美而细腻,她还是我的美术启蒙老师。父亲记得他与母亲的如花岁月,在那些浪漫甜蜜的恋爱时光里,母亲寥寥几笔,就勾画出一头灵动可爱的小鹿,让他佩服不已。我母亲出身贫寒,又有先天性心脏病,我爷爷奶奶并不满意未来的儿媳,但是尊重他的选择。两个人风雨同舟走过了漫漫人生,一个人离开了,一个人还在怀念对方。母亲刚离世时,父亲常对着母亲的照片黯然伤心。 父亲感叹:母亲画的好,可惜没有办过画展。我说,是的,爸爸,我的画不如妈妈的华丽精美,但是我是在创作,不是临摹,也不是单纯的山山水水,花鸟鱼虫,我的作品反映了社会现实,揭露了人性的善恶美丑。当然,有些画跟美国政治纠缠得过紧,我先生不喜欢,也批评过我。我有我的理由:反映社会现实的作品,免不了跟政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父亲不同意我的理由,他认为艺术就是表现美,让人爽心悦目,应该描绘大自然的山水和花草,而政治让人紧张和对立,每一个党派都不是绝对的正确或者绝对的错误,政治家做政治家的事,艺术家做艺术家的事,搞复杂了对个人没有好处。 母亲留存下来的绘画,我翻拍后展现给父亲看,他很喜欢,说从中领略得到艺术的可爱和灵动。我还翻拍了父亲和母亲的老照片,其中有张他们的合影,照片中的两人韶华正好。老态龙钟的父亲盯着照片中年轻的自己和母亲,遥远的往事似乎就在眼前,他告诉我:那年他和母亲新婚,是在重庆北温泉公园所拍。两个年轻人并肩走在一起,笑意盈盈 ,一脸的温暖和甜蜜,母亲的手上还抱了一个柚子。我问父亲,你们是在校园里认识的吗?我知道他们都毕业于华西医科大学,父亲说,他比母亲大两届,在校园不相识,毕业后在工作中有接触,当时父亲在市防疫站,母亲在区防疫站。两人都是医生,母亲是能绘画的医生,与众不同,一下就抓住了父亲的眼球。 我问父亲,你们结婚时举行了婚礼吗。父亲说,那个年代不时兴婚礼,他们一起去领了结婚证就算结婚了,给亲朋好友派送了喜糖,亲朋好友给他们的结婚礼物是《毛泽东选集》。那时候父亲用工资买了一部海鸥牌照相机,带上母亲去北温泉度蜜月,留下简单纯净的欢喜时刻,也留下一生一世的纪念,那个年代的纯真爱情让人向往。 我喜欢看日出,更偏爱日落黄昏。夕阳西下,花溪河美得平静而辉煌,令人心醉,也令人沉思。 我陪着父亲走过花溪河的石桥,他看着桥下的河水对我说,他的母校是重庆清华中学,位于花溪河的下游。清华中学创建于民国二十六年(1938),校长和任课教师皆毕业于清华大学,他们随国民政府迁都而到了重庆。父亲告诉我,他读书的时候,精力过旺,常和同学跳进花溪河游泳,一直游到长江,有时候还干脆横渡长江,直接游到北岸的九龙坡。燃烧的青春岁月,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光,铭心刻骨落在父亲的记忆里。花溪河承载了他的过去和现在,生命的酸甜苦辣,岁月的悲欢离合,在历经千山万水后又回到年少的起点。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悠悠岁月糅合在炫目的日落黄昏,人生的辉煌就浓缩在那一刹那,辉煌之后还可以慢慢回忆,正如花溪河上一点一点变幻的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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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里逃生的舅婆

《世界日报》副刊 2023 8 3 1994年的夏天,我在准备托福考试,梦想着踏上美国的土地。一些亲友都劝我放弃,毕竟在国内有舒适安定的生活,人在美国,太多动荡的因素。但是舅婆对我说,美国是个神奇的国家,你应该去看看。这位舅婆是我好友莎莎的舅婆,我跟着莎莎喊她舅婆,她来自台湾,每年都回重庆探亲,舅婆见多识广,经历曲折坎坷,人生因此多彩而厚重,我和莎莎都喜欢听她的故事。 莎莎的家是平房,房子外面有一棵枝繁叶茂的黄桷树。重庆的夏天极热,是超大火炉,40度的高温可以耀武扬威十几天。但是舅婆说,她生在重庆,长在重庆,三伏天她也不怕,她记得,只要站在黄桷树下,暑热立刻消散。在两岸不通音信的日子里,她常想起故乡的黄桷树, 遮空蔽日的浓荫,像巨大的绿手臂庇护树下的人,还有睡懒觉的猫咪。 莎莎家的黄桷树下,摆放了几把竹编的藤椅,到了夜里,清凉温柔的风从长江吹来,空气里飘散著茉莉花的幽香。我们坐在藤椅上,喝著温热的绿豆汤,听舅婆讲她的人生传奇。我问舅婆,您生在重庆,经历过重庆大轰炸吗?她沉重点头,说那是她一生的阴影,像张牙舞爪的魔鬼,时不时的都在追她。 1938年南京沦陷后,国民政府迁都重庆,重庆成了战时首都,日本想拿下重庆,但是重庆地形特殊,山高地陡,重庆军民抗日意志坚强,牢记南京大屠杀的惨烈,誓死抗争到底。日本无法攻下重庆,只好出动战机,没完没了对渝中半岛进行狂轰滥炸。那个时期的舅婆还未出嫁,风华正茂的少女,她说她对鬼子的轰炸和突然响起的警报已经习惯,鬼子白天把重庆轰得个稀巴烂,到了夜晚,重庆依然灯红酒绿,该喝茶的喝茶,该理发的理发,重庆人天性好吃,喜庆也好,悲伤也好,愤怒也好,都将灵魂浸泡在美食中,好餐馆门口总是人来人往。那时候的重庆人特别追捧一道菜:”轰炸东京”,其实就是锅巴肉片,烧得滚烫的肉汤,猛地倒入盘中的锅巴,随着”轰滋”一声,一阵阵白烟弥漫在眼前。 舅婆家住城内(渝中半岛),她有个好姐妹阿灵住在南岸,南岸与渝中半岛隔着长江,两岸的人要坐渡船才能见面。那是1941年的夏天,舅婆跟阿灵有约,要去看孔二小姐的公馆,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看见孔二小姐真身。阿灵早告诉舅婆,孔二小姐的公馆张灯结彩,常邀请达官贵人开派对, 阿灵知道路,可以带她去看热闹,看公馆门口那些高级而新奇的小轿车,不用靠近,就远远地站在公馆外面的树下。舅婆对孔二小姐特别好奇,早听闻孔二小姐行走江湖,常常女扮男装,身上别了一把枪,看谁不顺眼就给你一颗花生米(子弹)。阿灵说,孔二小姐没有传说中的可怕,阿灵一个朋友有次在餐厅看见孔二小姐,不禁大声感叹: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孔二小姐吗?个子那么小,脸上还有麻子。他声音高昂,孔二小姐听见了,但孔二小姐根本不屑跟他一般见识。 舅婆那日没有见到孔二小姐,而是遭遇了骇人听闻的惨案。她还没有走到渡口,空中传来一阵尖锐的空袭警报,街上拥挤著慌乱的人群,人群中有人高喊:鬼子飞机要下蛋了!舅婆跟我们解释:日本战机轰炸重庆,一枚枚炸弹丢下去像是是在下蛋。我没想到,重庆人在存亡关头还有这等幽默。 舅婆跟随人群奔向较场口防空洞,那是当年重庆政府修建的最大防空洞,供市民躲避飞机轰炸。逃难的人流中。舅婆看见许多人携家带口,扛箱提包,从四面八方涌来,这让她心慌意乱,她害怕可能会被挤成一张薄脆(重庆一种传统小吃,轻薄如纸,酥香化渣),于是当机立断选择反方向跑路,她知道城内建有一些小防空洞。只有老天知道,她的先见之明保住了生命。 1941年6月5日,日本战机对重庆轮番轰炸。 警报一响,较场口防空洞的大门开了,人群蜂拥而入。鬼子的空袭持续不断,防空警察于是锁闭大门,夏日炎热,隧道内氧气稀薄,无法呼吸的人群爆发了,狂吼、挣扎、践踏、但门已上锁,汹涌的人流向前推进,一层一层叠上去,地狱般的惨叫声,回荡在城市的夜空。。。。这就是震惊中外的重庆6.5隧道大惨案。 舅婆躲在小防空洞,失魂落魄回了家。她家的房子没被炸毁,父母是隧道大惨案的幸存者,但是两个弟弟早被人流冲散,再也不可能回家。邻居更惨,一家六口都没有回家,一家六口都在较场口的大隧道里。舅婆成了父母唯一的孩子,唯一的血脉,父母从此不再重男轻女,不再逼她出嫁,允许她去北平读大学。阿灵从南岸坐渡船过来,看闺蜜毛发未损,百感交集,两个人抱头痛哭。大轰炸让阿灵失去了父亲,父亲在城内经营一家茶厂,哥哥在上海沦陷区,年轻的阿灵很快继承了父亲的产业。 6.5隧道大惨案,许多人失去了生命,幸存者带著记忆的血泪负重前行,舅婆和阿灵也走向命运的拐点。舅婆在北平读书时认识了后来的丈夫,丈夫是个军官,上了徐州前线,九死一生后,随部队去了台湾。舅婆那时在重庆,跟随一群军人太太在白市驿机场仓惶逃命,飞向台湾。舅婆回忆当时的场景,混乱、无序、心惊胆寒,上飞机前士兵要搜查,行李重了不准上,因为前天就有飞机承载物资超标而撞了山。舅婆果断扔掉行李,只穿一身旧衣上了飞机,她看见一个阔太太扑向行李,发疯似的呼天喊地,要死要活,那行李有多少金条、美元、和珠宝?谁也不知道,但是道理很简单:你是要命,还是要钱。,。。舅婆记得,就算你不带行李,起飞前依然有几个人被踢下了飞机,生死关头,全靠老天。 下了飞机的舅婆,身无分文,好在跟丈夫终于团聚,也算幸运。再说阿灵这边,内战爆发后,阿灵预感前程不妙,决定贱卖茶厂,带母亲去香港,母亲死活不愿离开故土,但是阿灵去意已定,母亲只好跟随女儿,只是这一走山高水长,阿灵母亲至死也没有回到故乡。 舅婆和阿灵各自天涯,不通音信,再次相逢是在纽约曼哈顿,曾经的青春少女已经两鬓斑白,滚滚红尘,太多的人世沧桑,她们都经历了,也淡定了。曼哈顿重逢要感谢她们的女儿,两人的女儿留学美国后都在纽约工作,在一次华人聚会中相识,聊起彼此的母亲,越聊越近。难怪舅婆说,美国是个神奇的国家,如果不是美国,她和阿灵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另外,舅婆相信,如果不是美国的援助,中国肯定被日本占领,大家现在都在说日语。很多年后,舅婆依然记得飞虎队的飞机威风凛凛排列在白市驿机场。是的,白市驿机场,也是她逃难去台湾的机场。 上个世纪90年代,阿灵先生去世,舅婆邀请阿灵到台北散心。某个清晨,两人从电视新闻中得知孔二小姐在台北治病,宋美龄不顾90多高龄到台北探视。舅婆对阿灵唏嘘道:我一直以为孔二小姐是神仙,没想到神仙也会倒在病床上。阿灵说,一直想看孔二小姐,要不现在去看看她?舅婆说,她那种级别的人物,不是你我随便能见的。舅婆永远不能忘记那个清晨,她准备到南岸找阿灵,去看孔二小姐的公馆,结果遭遇鬼子飞机的轰炸。阿灵感慨万千,那次轰炸把她们的命运全改了。 舅婆最后一次回重庆是1996年,依然是在夏天,依然爱跟晚辈聊起当年的往事:重庆大轰炸、孔二小姐、北平求学、徐州大战血流成河。。。每个人的历史都是一条河。2023年的夏天,我和莎莎到了白市驿机场,据说随着城市的发展,白市驿机场即将搬迁。机场因为是军用机场,我们只能站在外面,也不能随便拍照。夕阳的光,闲闲散散落在一栋灰黄的老建筑上,斑驳的光影在破旧的玻璃窗上支离破碎,似乎藏着一些惊心动魂的秘密。我想起已经葬在台湾的舅婆(她的儿孙对大陆没有感情,她不可能葬在重庆),想起那个夏夜她对我们讲述的人生传奇,想起飞虎队曾在这里起飞、降落、叱吒风云,镜头一转,舅婆和一群太太从这里仓惶逃向台湾。。。远去的是岁月,留下来的全是故事。生命中的某个瞬间如电光一闪,又灭了,没有理由的伤感,恍惚舅婆依然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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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空母舰上的一场浪漫

《华府新闻日报》2023 7 27 一回头,20个春秋远去了。记得那是2003, 我在大学辅导中心当财务tutor ,那是一份愉快的兼职工作。我喜欢办公室的活泼轻松,像鱼缸里的金鱼,没心没肺地吐泡泡。反正都是临时工,便没了在公司的压力和心情, 那种潜伏隐约的竞争,言谈小心,微妙的谨慎,像夜海里的一张网。公立大学嘛,工作能有多大的压力,工资也算国家配的,几个人聚在一起,可以调情,可以嘻哈打笑,60岁的玛瑞达永远是主角,她这个年龄了,女人不会吃她的醋,男人也乐得献出柔情,特别是布朗,总是对她情深意切,管他是演的还是真的。 布朗在中心辅导数学,下岗前曾是机械公司的设计师。那公司虽说是私人公司,但长期给军队合作,一年好几个百万合同,按理说工作稳定,收入不菲, 布朗却主动下岗。他受不了那个老板 ,老板是退伍军官,脑子有点邪门, 人退了伍,心还在部队,还当自己是军官,把公司当成战场,把雇员当士兵 — 要绝对服从,要绝对听话,命令下达了,恨不得下属来一个立正敬礼,再高吼一声:Yes , sir。 “喊一声Yes , sir有这么难吗?”玛瑞达拍了拍布朗的头,娇滴滴地揉出一个笑:“你不是还当过海军吗?”布朗握住她的手,挤出一脸的深情:“我宁可对你声声Yes , sir,也对他歪不出半句。” 布朗又高又胖,肚子大得像藏了个非洲鼓,又特爱吃甜点。他常对我们说过去的美好:从前他一点不胖,浑身都是铁疙瘩。他希望时光倒流,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十九岁的布朗刚加入美国海军。他年轻力壮,肌肉发达,分派到第六舰队(The Sixth Fleet)。美国有两支舰队在大洋上称王称霸,一支是太平洋舰队,另一支是大西洋舰队。 布朗所在的第六舰队隶属大西洋舰队。他和战友站在高高的控制室,控制室的驾驶台象征了海军的尊严和威风,他们眼前的大海是深沉的,豪迈的,绵延着无与伦比的气魄。第六舰队的航空母舰就在布朗的方向盘下朝前进,从地中海一直巡航到黑海。我曾经问过他,地中海离美国那么远,航空母舰跑去那儿干什么?布朗说,他们在执行美国的海外任务,握住这个地区的制海权与制空权。他们的航空母舰被人称为“地中海警察”,这个警察在水上的动作可快了,一小时可跑四十五英里。 那还是克林顿时代,国泰民安,世界和平。航空母舰时不时都会靠岸休息,风和日丽时,还邀请政府官员和居民上船参观。有一次在希腊港口靠岸,船上憋坏了的兵士纷涌到岸上,喝酒的喝酒,找女人的找女人。航空母舰靠岸期间,士兵们不必回船睡觉。但是布朗自夸他本人是个乖孩子,从没在岸上睡觉。 奇迹就在那天的黄昏发生了。她长长的金发在晚霞的回光中像金色的童话,她就是童话中的仙女。他们在加油站的路口不期而遇的,两个人的眼睛亮了,都有一见钟情的感觉。他至今记得,五月的希腊,一栋栋白墙红顶的房子,房前的紫罗兰正在开放。他“嗨”了一声,她也“嗨”了一声,两个人就开始聊了,最先聊的是油价,他说欧洲的汽油真贵,一加仑就要四、五个美元,我家乡在乔治亚的小城,一加仑还不到八十美分。她问真的吗?美国的油价这么低?她祖父母是丹麦人,但是全家早在英国定居。英国和希腊的油价一样贵。 她眼睛里有了景仰的光,当她知道他是航空母舰上的海军。他正想炫耀,第二天便带她上了航空母舰。地中海的波光返照在她清亮的眸子里,比海水还要蓝的眸子,有无限的爱与轻柔。他们就这样相爱了,他后来还带她去控制室(Bridge)看稀奇,她比了很多造型,站着,靠着,头歪着,全都入了镜头。她的眼睛亮着光,睫毛轻颤,脸晕红如醉。她说要把相片拿给父母看,我进了航空母舰的心脏!那天控制室静悄悄,四周都没有人,窗外是无涯的墨色海天,他们都悬晕了。月亮冷不防地从海上钻了出来,红晕晕的独自发笑,只有月亮知道他们的秘密。 航空母舰上的一场浪漫之后,两个人也曾山盟海誓,交换了电话和地址。只是回到美国后,他一阵昏忙,忙着读大学,忙着新的工作,什么都忘了。航空母舰的那场浪漫便成了往事。是的,一场往事。很多人都说,往事如烟,往事如云,风一吹就散了,其实往事也是种子,生命中的一粒粒种子,甜蜜的,忧伤的,羞愧的,不经意撒下去,不经意地发了芽,不经意地长大了,在某一天忽然开花结果,看得你触目惊心,不知道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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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线 (短篇小说)作者:孟悟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23 8期 罗衣和先生杜晨辉居住在美国南方。那是一座种满紫薇的城市,城市不大不小,春天是百花的盛宴,走一处,明媚一处,如果站在高地远望,恍若灿耀的霞锦拥抱了山河天地。春天是高调的,兴奋的,张扬的,但是等到花飞花落,万红凋谢,城市就懒散了,留下满城苍绿的安静,安静中有些单调,隐隐约约,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场袭击全球的新冠病毒,开始登陆美国,城市怕了,慌了,没守住防控的底线。这时候,紫薇花闪耀开了,千树万树的繁花照亮了城市的心,也带来暂时的希望和安慰。 当新冠病毒猖狂,城市的医疗系统陷入半崩溃,多少人居家隔离,罗衣却忙得四脚朝天。她所在的公司曾是一家玻璃制造公司,女总裁朱莉娅,眼睛亮,腿也快,借助新冠的大流行,成功运作新策略,拓展业务渠道,经营隔离玻璃和隔离房。 罗衣觉得忙是好事,她不想回家面对杜晨辉。结婚五年了,两个人各怀心思,话越来越少,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他?记忆总是会把她带回那个忧郁的冬天,那日好友阿霞的车坏了,想请罗衣帮忙,载她去参加一个老乡的葬礼,阿霞老乡是个美丽的女子,逝于一场车祸。阿霞低声告诉罗衣,逝者的车在暗黑的雨夜撞向湖边的一排紫薇树,那紫薇树本来高大繁茂,但在冬天被修剪成低矮的树桩,如果不是修剪过度,完全可以挡住她的车,避免连车带人落入湖中的悲剧。 亡者的丈夫是杜晨辉。罗衣看他的第一眼,呆了,傻了,花痴了,太像她暗恋的日本影星福山雅治!浑身上下弥漫着浓烈的忧郁气息。他面容憔悴,眼睛里涌满了哀伤和悔恨,他一直在说,那天不该让妻子开车出门。罗衣看晨辉神色凄凉,但掩不住飘逸的帅气,反而添了份神秘的魅力,往后的日子里,罗衣主动去关心晨辉,约他去听音乐会,给他送亲手烘培的甜点。阿霞时刻提醒她:”不能再朝前了,再朝前就过了底线!” 罗衣认为,每个人画的底线都不同,自己的标准自己清楚。阿霞还是那句老话:”在葬礼上看中的男人,想着想着都透着一股邪气,再说了,亡妻与他青梅竹马,永远活在他记忆里,永远是如花的容颜,如水的温柔,你聪明漂亮,一大群未婚青年后面追你,前面等你,干嘛要嫁他?日子会像寒冬。”但是罗衣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寒冬后面便是欢喜的春天,正如那紫薇花树,在冬天光秃着躯干,满树的凄凉和孤独,到了春夏还不是枝繁叶茂,满树明艳吗? 2 阿霞皮肤白皙,圆脸可爱,齐眉的刘海为她减龄不少。罗衣是瓜子脸,大卷波浪长发 ,一转身,一回头,自带时尚美女范。阿霞和罗衣相差十四岁,信仰不同(罗衣信佛,阿霞信基督),但两个人三观一致,志趣相投,语言和见识没有代沟。阿霞曾经有个暖心的丈夫,但是癌症带走了他。丈夫离开了她五年,她一个人走过了五年。阿霞没有封闭自己,只是无法找到心心相印的人。而罗衣呢,在遇见晨辉前,身边的男友换了一个又一个,还说什么,只要男人换得快,没有泪水只有爱。阿霞总是劝罗衣,找男人乱精神,还不如找头狗,一个人悠闲自在不好吗? 说人家容易,事情落到自己头上便换成了另一种版本。就在罗衣频频对晨辉发动攻击的时候,阿霞也落入了情网之中,莫名其妙地落入了,没有理由。罗衣看中的男人是在葬礼上,阿霞看中的男人也在葬礼上! 阿霞周末在华人教堂当义工,那日教堂为一个女子举行了葬礼,女子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却在火灾中丧生。她是个贤妻良母,为女儿和丈夫无私奉献。那夜丈夫出差在外,她熬汤忘了关火,火从厨房燃到了卧室,她惊醒后,拼命救出了女儿,而自己却葬身火海。亡妻的丈夫在葬礼上嚎啕大哭,女儿也在哭喊妈妈。阿霞在一旁心酸泪落,她体验过失去亲人的悲伤和绝望,那漫无边际的疼痛像一头怪兽反复撕咬着伤口。当教堂的教友们正在商议怎样安排父女二人的临时去处,阿霞主动说,可以到我家先过度。 罗衣提醒过阿霞:”让外人住进家里,这绝对过了我的底线。我小时候看到一家人的两兄弟打架,就是婚后还住在一个屋檐下,亲兄弟都如此,更别说外人了。” 阿霞说:”我只是想为他们雪里送炭一个月,一个月眨眨眼就完了。他们先前失火的房子有保险,会很快购置新房子。” 男人叫文莱,带着他的女儿柔丝搬进了阿霞的家。阿霞住一楼的主卧,二楼的两间卧室安排给了父女二人。刚开始大家都谦让客气,阿霞给父女二人做过早晚餐,文莱帮阿霞修过汽车和电脑。阿霞隐约觉得,男女配搭干活不累,再说家里有个男人,到底让人放心。文莱后来干的活更多了,修好了车库的门,卫生间的下水道,那个晚上,他趴在地上两小时,帮阿霞搞定了客厅和卧室的同局网络系统。等他站起身时,阿霞递给了他一杯果子酒,两人闲聊到深夜,文莱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 阴阳协调了,身心也平衡了,罗衣很快发现阿霞气色红润、精神抖擞,罗衣没有点破,阿霞也没有明说。或许激情来得太快,矛盾也来得快,柔丝眼睛里有怨,开始挑剔了,暗示阿霞做的饭远不如自己母亲的手艺。阿霞怎么能跟柔丝的母亲相比,阿霞是全职白领,早九晚五的建筑设计师,柔丝母亲生前是全职太太,最大的幸福就是为一家人鞍前马后,快乐奉献。文莱告诉过阿霞,柔丝有次看纪录片,关于动物惨遭屠杀,她心生同情,发誓吃素。当妈的当然要满足女儿心愿,于是把豆腐和鱼 一起烧,等鱼的浓汁被豆腐彻底吸收后,豆腐挑出来再装盘;柔丝母亲擅长煲汤,煲了一夜的虾蟹贝类海鲜汤,汤水舀到一个小锅,烧开后放青菜、土豆和香菇。总之,这就是柔丝吃的素,比常人的荤还要繁杂琐碎。阿霞当时就想起《红楼梦》里,刘姥姥在大观园吃傻的一道茄子菜,得用十多只鸡来当配料。 阿霞不是柔丝的亲妈,就算是亲妈也没有这份爱心和耐心,但是文莱认为柔丝正是青春期,又刚刚失去了母亲,恳请阿霞能宽宏包容。阿霞一肚子的委屈,凭什么嘛?出房子出力侍侯小公主,还受这等气? 阿霞只能向罗衣倾吐:”柔丝知道我和她爸的关系后,她看我的眼睛就像仇人的眼睛。” 罗衣对阿霞摇头道:”别养小仇人,快点请出门去。” 阿霞面有难色:「请神容易送神难。」 罗衣知道,阿霞陷入感情的沼泽地, 越是挣扎陷的越深,而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爱情,女人必须包容一切,接受一切。 3 第二年紫薇花开的时候,罗衣心想事成,嫁给了她在葬礼上看中的男人杜晨辉。而阿霞和文莱友好分手,从阿霞的房子里搬出去后,文莱买了新房子。 文莱看中的新房子,价都没有讲,什么原因?那房子后院长满了竹子。文莱的原配生前爱竹,也种竹。原配最擅长的一道菜是腌笃鲜,用春笋、排骨、咸肉熬成一锅醇香奶白的佳肴。腌笃鲜的食材中,原配认为春笋最为关键,种竹就是为了采新鲜春笋。在文莱的记忆中,妻子熬制的腌笃鲜是人间最美的春天。阿霞对罗衣说:”他真傻!我劝过他多次,有竹子的房子不能买,不能买,那竹子会疯长,跑到邻居的院子要闹纠纷的。” 罗衣说:「你管他干什么,你们都分手了。」 阿霞睁大眼睛,下巴突然一扬,眉眼间一闪而过的尴尬:「我和文莱还算,还算朋友吧,等柔丝进了大学再说吧,谁知道以后呢?我老了,不如你年轻,总能抓住机会。」 罗衣的嘴动了一下,她的笑有点苦涩:「晨辉很多地方不如文莱,但他没有孩子,也没有让我烦恼的复杂关系。」 罗衣出嫁的那年三十岁,丈夫大她五岁,罗衣在婚后搬进了晨辉的家,那是晨辉和亡妻的家。阿霞对罗衣直言相告:「此事大不吉,干嘛不买新房子?旧房子到处是旧人的鬼影子。」 罗衣傻了吗?不想要一个新崭崭的家?但晨辉坚持不走,她只能顺他。这就是罗衣的新婚之家:前庭后院已荒芜了,满眼都是野藤杂草,唯有一棵紫薇树还在开花,一树倔强而孤独的灿艳。晨辉无意间提及,那是他前妻所种。罗衣喜欢紫薇,但这一棵紫薇刺她的眼睛,她决定砍掉它。 若是连根拔掉,工程太大,她用电锯砍去了紫薇的侧枝和主干,并在旁边种了一棵桑树。晨辉不高兴,说房院种桑不吉利。罗衣于是请人挖了个小池塘,池塘里种了莲花。晨辉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罗衣后来习惯了。他对她永远是这个态度,不冷不热,爱理不理。她能怨谁?这不是自己的选择吗?再爱又如何?爱情也有底线,只要没穿破底线,她愿意跟他走下去。 晨辉沉默寡言,罗衣跟他说的话还不如跟老板朱莉娅说的多。朱莉娅比罗衣大七岁,雪肤碧眼, 一头齐耳的红棕色短发,更显精明强干。朱莉娅说她曾经留过齐腰的长发,那时候她还沉浸在爱情的玫瑰中,只是婚后才发现对方是人渣,在外面四处留情,她堵过三次床,三次都是不同的女人。为什么不离婚?朱莉娅跟人渣的父母关系融洽,如亲人一般,人渣后来在华尔街当高管,资源多,人脉广,对她事业有帮助。两个人都在拓展商业江山,没有时间去建立一段严肃的关系。朱莉娅说,人渣哪天认真了,要跟某个人结婚了,她会积极配合办理离婚。 朱莉娅的奇葩故事,罗衣听得思绪万千:自己和晨辉会走到这一步吗?朱莉娅有次到罗衣家中作客,喜欢她家后院的莲花池塘,没多久,便送了罗衣一尊半米高的菩萨石像。朱莉娅说,东方的园林常有莲花伴菩萨,那菩萨石像是客户给她的,她愿意帮菩萨找一个有莲花的家。朱莉娅家有两头猫,整日窜上跳下,居然跳到菩萨的头上,让她心有不安。朱莉娅去过泰国,那里的人对佛像虔诚礼拜。 4 不知不觉间,诡异的新冠病毒出现在地球,繁殖并狂欢,让人类措手不及,惶恐逃避。罗衣所在的城市,医院人满为患,商家关门了,政府让居民呆在家中。阿霞告诉罗衣,她喜欢居家办公,不用看老板一张讨厌的脸。 罗衣倒是喜欢看老板朱莉娅的脸。朱莉娅聪明,知道怎样在疫情中转身,开始经营隔离玻璃,也经营模块组装的隔离房。结合病毒的氛围,用“隔离”做包装广而告之。隔离房占地小,功能完善,可根据客户的要求进行细节改装。隔离房适合安在居民的后院,也适合小型商家。病毒时代,忧郁患者剧增,心理诊所需要建隔离亭约见病人,隔离亭宽敞明亮、四面来风,隔离亭成了朱莉娅的新项目。 罗衣的电话必须24小时开着。朱莉娅总是说,我们挣再多的美元都是暂时的,病毒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罗衣有时很茫然,这祸害全球的病毒是应该留下,还是滚蛋?那天,罗衣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女人口音重,不是当地人,也不是华人。对方自我介绍,她叫桑娜,需要罗衣帮忙打造隔离亭。 桑娜在家里开设瑜伽馆,但在疫情期间停了课。学员们一声又一声,恳请她开张,说是宅家太长,精神出了异常。桑娜老公是公司高管,挣钱高,桑娜不靠瑜伽维生,总是以安全为由不开课。就在三周前,她的一个学员因抑郁症在家自杀。桑娜惊恐而悔恨,即刻见了心理医生,医生在隔离亭约见了桑娜。 桑娜在电话里告诉罗衣,她想在后院修建一个隔离亭,像她心理医生那样的隔离亭,用来上瑜伽课,学生最多六个,必须保证六英尺的社交距离,桑娜希望罗衣帮她估算一下,需要多大的面积和费用。 桑娜的儿子已上大学,但她的脸依然是一张少女的脸,一头活泼的小卷发,时尚中带点小俏皮。桑娜家的后院林深树密,还有一个莲花池塘,池塘是天然的,满湖的莲花懒慵地舒瓣吐蕊,一蓬一蓬的清香,缠绕着栀子花的幽芳,在空气里悠闲弥漫。罗衣心想,我家也有莲花池塘,但没有这心旷神怡的香气,到底是人家的风水好。 罗衣计划把隔离亭建在池塘边。罗衣说,莲花的清香会有助瑜伽冥想。桑娜说,我喜欢你,你是一个懂瑜伽的人。那日工程结束后,桑娜送给罗衣一盒包装精美的红茶,红茶来自斯里兰卡,那是桑娜的祖国。 手捧红茶,往事如浮动在流光中的画卷,罗衣想起那年夏天,她带晨辉去香港散心,他们光顾了一家奶茶店。晨辉说,他知道高档的港式奶茶,其食材就是采用斯里兰卡的红茶,她告诉过他的。那个她,罗衣知道是谁,但是罗衣淡然一笑,她觉得人不该怕鬼,人只要活着,总是有很多机会。 瑜伽亭完工后,罗衣把朱莉娅送给她的菩萨石像转送给了桑娜,她说帮菩萨找到更好的风水。桑娜双手合十感谢说,你最懂我的心思。罗衣知道桑娜的故事,她在斯里兰卡的乡下长大,房子外面是绵延起伏的稻田,稻田中间立了一个巨大的菩萨,菩萨无量悲心,保佑了她的幸福平安。桑娜家穷,18岁就去了首都科伦坡,在亲戚家的餐馆打工,偶遇一个美国绅士,那绅士是美企的高管,不知为什么就是喜欢桑娜。桑娜的姨妈和表姐都不信,以为那高管就是玩玩桑娜,桑娜的英文是破碎的,蹦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有背景的男人会娶她吗?但是高管偏偏给了她一个盛大的婚礼。婚后将她带到美国,还鼓励她接受高等教育。桑娜对罗衣说,这一切都是菩萨的恩赐,她一个乡下孩子居然获得美国的教育硕士,在毕业典礼上,她和父母都哭了。 罗衣为什么要送菩萨石像给桑娜?除了顺水人情,当然还有缘由。罗衣有天在后院干活,发现菩萨石像的身子歪了,走过去一看,地里冒出好几根紫薇新枝,跟石像争起了地盘。罗衣心想,那棵老紫薇不是砍了吗?还是不能赶净杀绝,还是有新生命冒出来。 桑娜在电话里告诉罗衣,大家都爱新建的瑜伽亭,树叶在风中起舞,小鸟在欢唱,空气里飘散着莲花的清香,享受与自然的和谐交融,你也过来享受一下。罗衣说自己忙得像个旋转的陀螺,夜里躺在床上,白日的场景交错在眼前,连着好几夜睡不好觉。桑娜说,职业女性都有这些症状,我早就劝你过来体验瑜伽。 5 桑娜在瑜伽课里安排了二十分钟的瑜伽冥想,悠扬宁静的音乐中,焦虑消散了,灵魂自由飞翔。罗衣盘腿而坐,跟众人一起冥想,感受这个世界的透明安详。瑜伽结束后,众人坐在亭子里喝茶。一个黄发蓝眼的年轻女子说,这是一周最美好的时刻。她叫安吉,蓬松的长发盘在头上,简单而优雅。她供职一家设计公司,疫情期间在家上班。她感叹在家上班并没有想象中的悠闲,懒散无节奏,每天穿着睡衣,工作效率低,脑子乱得像各种颜色的毛线纠缠在一团。 罗衣对安吉说:我也曾在家中上班,每天10点才起床,歪在客厅的沙发上,办公效率能高吗?我后来买了公司的隔离小房,建在后院,一进入小房便进入了工作区,只要关上门,便隔离了家里那些鸡飞狗跳的烦心事。 安吉说:你一直呆在工作区不出门吗? 罗衣说:肯定要上卫生间的,但我强行自己两小时不出工作区。 安吉说:好,我想买你说的隔离房。 罗衣说:现在有种新款的隔离房,带卫生间,特别适合工作时间长,深度专注的职业,比如画家、作家、软件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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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龙门浩和青石板路

《世界日报》上下古今版 2023 7 16 – 2023 7 17作者:孟悟 我在重庆的渝中区长大,渝中区是两江环绕的半岛, 这两江分别是长江和嘉陵江。我十五岁之前跟父母住在领事巷,一推开窗户就能看见浩荡的长江。十五岁后随父母搬到中山四路附近,家住二楼,望不远窗外的风景,但是出门两分钟,便能看见碧绿蜿蜒的嘉陵江, 悠闲自在从眼前流过。我的成长跟两条江息息相关,也跟曲曲折折的巷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童年的领事巷,长长的青石板路,高高的石墙,巷子里的人家,慵懒而温暖,弥漫了人间的烟火,写满了财米油盐的琐碎和点滴。巷子里有商铺,经营着油盐酱醋、烟酒、咸菜,豆腐乳,小孩子喜欢的零食有麻糖、麻花、麻辣豆腐干。我最爱的还是糖观灯,小贩将黄糖熔化,然后以糖为笔,在石板上画出生动活泼的小兔小猫,那盎然的情趣灵动在久远的记忆里。 我从小就听领事巷的老人讲,我们住的家属院从前是法国教堂,周围是英法领事馆和教会医院。家属院外面是青石板路,下几步石梯坎,能看见一栋雄美气派的教堂建筑,那是仁爱堂,仁爱堂的长廊通向一个花园,幽静而明朗的欧式花园,我记得夏日里的黄葛兰,幽香弥漫了童年的记忆。 时光远去,沧桑了岁月,三十多个春秋改写了多少人的心绪和故事。2023的春天,我再回领事巷,年幼时的老屋早没了踪影,青石板路也变了,变成了有规有矩的白石板砖,曲折狭长的巷子还在,不过已成了网红打卡之地,任爱堂花园荒芜了,捯饬捯饬,成了收门票的园子,里变面有残破的钟楼和几处断壁残垣,园子里添了些闪闪发光的装饰,还有光怪陆离的塑料怪兽,让人感概万千,浩然长叹。 好友韩颖告诉我,南岸区的龙门浩老街历史悠久,遗迹众多,保留了民国时代的使馆老建筑。韩颖是重庆市文物保护志愿者,她还认养了龙门浩的意大利大使馆。初闻我还不敢信,渝中区是重庆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外国使馆都应该集中在渝中半岛,不可能在长江的南岸,我的固执是因为我成长的地方就叫领事巷。可是事实就是事实,照片和证据摆在那里,由不得你不信:抗战期间,为了躲避日本的轰炸,美国、英国等欧美国家先后在南岸的龙门浩设立了大使馆或公使馆。另外,由于日本战机对渝中半岛狂轰乱炸,轮渡公司还开辟了渡江航线,免费输送市民到南岸避难,避难的人群中还有作家三毛的父母。三毛的父亲本是上海的律师,因上海沦陷,国民政府从南京迁都到重庆,夫妇带着孩子居住在南岸的黄角垭。1943年,三毛出生在黄角垭。南岸历史厚重,是个有故事的地方。 作为重庆市文物保护志愿者,韩颖在工作之余参加扫街、讲座、文物认养等公益活动,她在南岸“扫街”过程中,仔细巡查文物,发现破残或存在安全隐患,比如外墙倒塌、门窗掉落,立即拍照,反馈给文物管理部门。在她看来,守护文物古迹,是为故乡留下文化记忆,传承巴山渝水的历史血脉和精神遗产。 韩颖在南岸老城认养了三处文物,分别是周家湾别墅,白理洋行,意大利使馆。我最感兴趣的是意大利使馆,我去过意大利多次,其历史悠久,灿烂辉煌的文化古迹凝缩了多少历史传奇,龙门浩的意大利使馆也有自己的传奇。 意大利使馆楼是栋独立的三层小楼,灰墙黛瓦,中西融合,带一个玲珑的小院。1940年,意大利驻华使节在龙门浩正式开馆,并向国民政府主席林森递交国书。但在二战期间,意大利政府跟德国结盟,德国帮日本,承认了汪精卫的亲日伪政权,意大利也跟著后面承认了伪政权。国民政府一气之下,与意大利断了外交,还把大使轰出了重庆。人走了,房子空了,闲着也是闲着,恰好比利时大使馆没有办公楼,便租用了意大利的空房子。那时日本飞机对重庆进行狂轰滥炸,城市硝烟弥漫,比利时大使馆出钱出力,前后救济数千重庆难民,义薄云天提供了一方庇护。 1946年,国民政府迁都南京,大使们也纷纷撤离了龙门浩,房子又空了。时光远去,繁华流水,沧桑了几代人,房子还是那房子,见证了一拨又一拨的主人。我在网上查阅资料,翻到了2010的《重庆商报》,那年的意大利使馆楼,只是一栋破败的三层小楼,掩映在繁茂的黄葛树之下,房子屋顶锈蚀,斑驳的房墙爬满电线,快断裂的木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房子一楼住满了民工。记者问民工,知道这是意大利大使馆吗?民工说,从前不知道,后来挂了一块门匾才知道,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每个月交100块租金给房东。记者听了,只有扼腕叹息。 等到了2017年,重庆政府终于对龙门浩开始规划,传承本土文化,为城市留下记忆和乡愁。韩颖告诉我,她在认养意大利使馆的时候,还只是一处正在修复的院楼,并没有对外开放。我是2023年6月去的龙门浩,意大利使馆楼前人来人往,太热闹,没有氛围发怀古之幽思,于是回n头下几步石梯,居然发现了昔日的美国大使馆临时办公楼,我在楼前浮想联翩,美国的大使们是不是因为市中心遭受日军的轰炸,而在南岸建了临时办公楼?办公楼附近还有美国使馆的酒吧旧址,更加引发了我的猜想:当年这些外交官日理万机,在战火纷飞的城市需要一个地方放松心情,减缓压力,二战胜利时,他们一定在酒吧举杯高歌吧。 穿行在龙门浩老街,穿行在历史的画卷中,一栋栋大气典雅的老建筑,都有自己悠长深远的故事:新华信托储蓄银行旧址、重庆海关别墅旧址、美国武官别墅。。。这些旧建筑让我思绪万千,恍然之间翻越时光山河,想象那个时候的繁华喧嚣,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流,穿旗袍的优雅女子和西装革履的男人。龙门浩的老建筑是重庆记忆,为岁月留下了见证和借鉴,她是城市厚重生命的一部分,承载了时代的缩影和文化底蕴。一座城市如果缺乏文化底蕴,纵然高度发达也没有灵气和吸引力。 龙门浩老城在修复和改建中尽力保存了原汁原味。我最爱龙门浩的青石板路,路边的山墙有裂缝,青石板被山水渗透,长了青苔,看起来墨绿深沉,凹凸不平处还积了亮汪汪的水,水里荡漾著岁月的光影,旧时光绵长的回忆,回忆重叠了领事巷的青石板路,遥远岁月的画卷很自然地打开了。虽然我没有在龙门浩长大,但是青石板路给我的熟悉和亲切,温暖的情怀,让我在转身之间重回年少的懵懂,青春期的浪漫和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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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草泥马 (作者:孟悟)

《华府新闻日报》2023 6 28 闲下来刷朋友圈,时常会有惊喜,昨天看见一朋友 发了系列艺术古装照,她说是她朋友拍的穿越艺术照。那女子身穿飘逸的汉服,手牵一匹草泥马,草泥马可爱娇憨,萌化了人心。我赞叹美女与草泥马的创意,没想到重庆的园子里也有草泥马,草泥马还可以加入艺术照的拍摄。前日陪我老爸吃饭,我把美女与草泥马的照片让老爸看,他说他认识那动物,曾经在新疆见过,名叫羊驼,跟骆驼一样具有运输能力,但是模样又长得像羊。他认为跟美女摆拍的羊驼一看就是假的,我说是活物,他说被人当玩物,已经没有了生命力。他喜欢我在潘帕斯草原拍的野草泥马,充满原始的蓬勃活力,展现美好的生命姿态。 第一次见“草泥马”是在智利的首都圣地亚哥。那年我坐在旅游车上,看见草泥马神气活现地立在街心花园,被人用心打扮了一番,披红带绿,脖子上还挂了一串银色的铃铛,一看就知道是给游人拍照用的。我激动了,想下车去跟“草泥马”合影,但是导游摇头,要赶下一个景点。心情一下跌到谷底,好不容易到了南美州,居然没有机会跟草泥马照相。要知道,草泥马当时在中国大陆可红了,被封为“神兽”之首。宠物草泥马一般人养不起,至少五万人民币。 草泥马活跃在南美洲的安第斯山脉。安第斯山空气稀薄,山峭谷险。白日太阳强照,入夜冰寒侵骨,昼夜温差极大的地方都不太适合人类居住,但是草泥马在超过4500米的海拔高山上,依然能逍遥自在地奔跑,它长了一身保温保湿的好皮毛。当地人圈养草泥马,定期都会为它剪毛,草泥马毛价格不菲,一码(Yard)长的毛可以卖三千美元。也有人去捕猎野草泥马,捕来就剪毛,剪完后再放归大自然。阿根廷等国有规定,野外的草泥马是保护动物,不得随便猎获。 草泥马对人类最大的贡献是运输。安第斯山高路险,气候恶劣,被当地人驯养后的草泥马成了主力搬运工。草泥马身强力壮,日行30公里,最大承载量可达40公斤。如果你认为草泥马像牛马一样任劳任怨,任人欺负鞭打,那就错了!如果主人贪得无厌,让草泥马身上的货物沉重不堪,它们会拒绝站立,然后吐口水,发狂尖叫,甚至给主人吃一蹄子。家养的草泥马如此有个性,野生的草泥马就更加桀骜不驯。 我终于见到野草泥马,在雄浑壮丽的潘帕斯草原。那日在阿根廷的南边,我跟朋友的车去一个叫Puerto Pirámides的地方看象海豹”,那海豹躺在岩石上晒太阳,肥胖的身体动也不动,没有想象中的奇雄壮美,倒是海边的一壁长岩,采日月精华,吸天地之灵气。造型千奇百怪,像精雕细刻的时光长廊,感叹大自然的神秘和匠心独运。一个朋友说,我们开车的目的是去看海豹,结果看了这壮美的海岩石雕,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享受旅途的过程。 欣喜还在后面,在返归的途中,我们巧遇一群草泥马。它们悠闲自在,对人没有警惕心,我们拍我们的照,它们吃它们的草,谁也不犯谁,享受安静的喜悦,与世无争的闲散。草原上的草,碧黄参差漫延到了海边,隐隐看见跌宕起伏的海岸线。蓝天如洗,白云如梦,悠远的宁静中,野花在灿烂微笑。一只草泥马看了我一眼,扭头跑开了,它这一跑,像带了头似的,众马也随它远去,它们的前方是地平线的苍茫辽远,天地间突然响起了潘帕斯的鼓声,敲打出原始强悍的力量。 我是后来才知道,我拍的不是正宗的草泥马,那是Guanaco,算得上草泥马的表哥。表哥就表哥,反正跟草泥马一样,都是大家庭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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