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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载岁月的一条街

世界日报 古今中外版 2021.10.5 后院的拦土墙上有片野山坡,杂花生树,浓荫密林。我想象这是一个人的小森林,在里面自由行走,自由地浮想联翩。山坡上的野葡萄枝繁叶茂,桂花也混杂在里面,潇洒地开花,悠远绵长的香气里,飘散着过去岁月的味道,带我回到遥远的故乡重庆,重庆也有桂花,还有一栋开满桂花的庭院,名叫『桂园』。 说起『桂园』,便想起一条街,它迂回穿行在我记忆深处。重庆中山四路,被称为『重庆最美一条街』,街上的黄桷树遮天盖地,浓荫掩映中的民国建筑:戴笠公馆、周恩来公馆、八路军办事处、国民政府警察局…每栋楼都有底蕴,写满了百年沧桑,历史的沉沉浮浮中,故事和人心都在演变,在这里很容易找到国民党上将张治中的公馆,那就是『桂园』。1945年的重庆谈判,国共双方在此签订了『双十协定』。 那些谈判的声音,那些签过的协定,融进了苍老的石墙和拱门,在时光的深处睡着了,偶尔又醒了过来,让后人感悟与长叹。『桂园』里的桂花,悄无声息地开着,看尽墙外的兴衰轮回。黄桷树绿了又黄了,一年又一年,任时光的蒙太奇,把渐渐远去的人力车,变成了无声滑过的宝马奔驰。 我少年时代的家就在中山四路的拐弯处,而我就读的中学(重庆求精中学,1891年由美国基督教会创建),就在『桂园』的隔壁。好友常在朋友圈发中山四路的照片。我看着看着,有那么一瞬间,恍然时光倒流。悠长无涯的岁月中,那些流光和落叶,那些笑靥如花 ,那些郁郁葱葱的青春,穿越记忆的山河,与灵魂相逢。 求精中学的街对面是重庆市府大院,大院外面的高墙上,六七棵黄桷树长在墙上,成就一壁树根的时光雕塑。树根意志坚定,无怨无悔抓紧了墙,朝石缝里寻找营养,长大了,长密了,铺天盖地的绿树浓荫,匪夷所思的苍劲和美丽,根与根纵横交错,肆意狂舞,舞出一墙生动的浮雕。 每次回重庆,我都会找机会再走中山四路。看细细碎碎的阳光穿过黄桷树,一地斑驳的流影,半明半暗,在风中摇曳,似乎在追忆青春的梦幻,四季的悲喜。记得那些年,我和好友颖喜欢在春天看黄桷树的新芽,半是鹅黄,半是翠绿,晶莹剔透的生机盎然,侵润在四月的祝福里。芳华刹那,转身回望,我们已人到中年,提及中山四路和黄桷树,永远不忘的青春风景线。 那些年我还年轻,白天在一家国营外贸企业上班,晚上在一家娱乐城当舞蹈艺员。深夜回家,常看见父亲在中山四路的路口等我,夜深人少,父亲担心我的安全,他总是劝我把晚上的工作辞掉。年少的我,喜欢为歌手伴舞,喜欢在音乐和灯光中飞扬青春,何曾想过长辈的苦心?夜色中的黄桷树,树影婆娑,斑驳在地上墙上,站着等我回家的父亲,那一幕落在眼里心里,已成永恒的画面。 朋友涛告诉过我,中山四路承载了她的最美记忆。她总是怀想八十年代的中国,百废待兴,巨变之后,响过开天辟地的思想和语言。她的早慧成熟,让她能够踏上那个时代的节奏。而我的80年代却是昏昏沉沉的苍白和慵懒。她才华出众,却不读死书,在高中就去美术馆欣赏油画,还用英文给戴安娜王妃写信。我更怀念90年代,走过风雨,看过彩虹,理想在心头闪烁,期待奋斗之后的收获。 流年似水中,我们的青春远去了,而中山四路的黄桷树依然繁茂。那年初秋,高远明净的天,半透明的蓝,涛牵着三岁的女儿的手,走过中山四路的繁树浓蔭,她向我感叹:『当年走路上学的地方,带着下一代故地重游,是时间的延续,也是生命的传承,在这个历史风起云涌的地方,我们也在书写自己的历史。路还是那条路,一代人走过,又一代人走过…这条路,承载我们的过去和现在,是我们梦想启航的地方,也是我们心灵的故土家园。』 中山四路,陪我们成长的一条街,每一个时间段都铭心刻骨。当我们长大了,见识过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走过无数座城,无数条街,但还是要回到心灵的故园。我相信,每个人的内心都有自己的一条街。那条街写满了成长的酸甜,岁月的悲欢,它见证了我们的故事,生命中的流光沉影。纵然离开了,在千山万水之外,依然倾注了爱和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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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密西西比河与黄河 (作者:孟悟)

今夜如水的月光,温润了布鲁斯和爵士乐的故乡。当黑管吹响,明媚的音符如繁花开放。我迎风望月,在密西西比河的客船上,思念故国的黄河奔腾浩荡。 黄河用她澎湃千里的爱,养育出两岸的膏腴一望无边,于是塞北也有江南,不再是牛羊和群山的苍凉。当卫青大将军的铁骑,荡平了匈奴的狂妄。飞泻的黄河水,激扬了一座城市的兴旺。人们在朔方筑墙、养马、种植庄稼,金黄的麦浪传送出丰收的欢唱。 岁月的霞光在灌渠中流淌,遥想那个古远的霜天,昭君出塞了。尘飞沙扬,渡过黄河,止不住的眼泪汪成一湖秋水长叹,叹息声里不再回望长安。天地间响过马嘶雁号,回应她琵琶弦上的彷徨。把故园的思念,留给黄河的平安。 长安的月光,再照不到霓裳羽衣。洛阳的牡丹,开不尽尘世的沧桑。多少个黄昏,一群大雁衔著远山,飞回大唐的长天。远古的水车摇动了夕阳。 怅望千秋,谁在时光的深处黯然泪下?纵然是流星划过的刹那,辉煌依然留在人间。往事越过千年,那个月满山河的夜晚,密西西比河上飘过的布鲁斯,如蝴蝶的翅膀掠过云烟,在梦里留下黄河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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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艺术 (作者:孟悟)

世界日报 家园 2021.9.22 病毒就喜欢折腾人类,不知后面还有什么花招。我是在五月份打完疫苗后出门,拥抱缤纷的生活,本以为从此开启了自由旅程,谁能料到,病毒改良了武装,又杀了回来。怎么办?呆在家里绝不是长久之计,必须有智慧地学习跟病毒长存。疫苗要打,口罩要戴,我们需要正常而谨慎地活着。 八月的紫薇开得灿烂耀眼。八月是艺术月,各种艺术节灿烂纷呈。这个周末,一家大型艺术工作室举办交流展,我所在的艺术协会会员可以申请摊位,把自己的作品摆出来,让来来往往的游人观赏,若有画商购买,那是最开心不过的事。开展期间还有乐队助兴,鼓声和歌声振奋人心。交流展的入口处摆放了口罩和消毒液。 我没有申请摊位,但是去看了热闹,也给朋友捧场,购买他们的画就是最好的支持。那家艺术工作室是由一家大型仓库改建,没有内墙隔断,空间高,宽敞明朗。仓库是艺术家的家园,好多人在里面有自己的独立空间。一个画家朋友告诉我,她家里事情太杂,又是猫狗又是孩子,一个转身没注意,金毛狗就把颜料扑倒了,花花绿绿一片。如今有了工作室,效率高了,聚精会神才能出成绩。仓库定期举办交流展,她在里面如鱼得水,与同行切磋,跟画商沟通,干得春风满面。 我知道,当全职艺术家真不容易,为了生存,什么样的活都要接。我记得上周看朋友的脸书,朋友要参加垃圾车的游行活动,希望众人前去捧场热闹。看了广告,联想起垃圾,我没有赏心的欢喜。那是一家垃圾公司的创意活动,让艺术家们用画笔和颜料,在垃圾车厢外面画青山绿水,飞禽走兽,还有灵动活泼的卡通人物。垃圾公司给画家付现金,报名者踊跃。 我想起纽约,在艺术家成群扎堆的地方,到处都看得到生动鲜亮的涂鸦,无论是在地铁还是垃圾站,也算是城市的一道特别的风景。没人付工资,艺术家们自娱自乐,乱涂乱画。在美国,公共场合涂鸦是违法行为,所以他们只能偷偷摸摸干,在月黑风干的夜里干,抓住了,不是罚款便是坐牢。 既然有企业赞助涂鸦,艺术家当然积极响应。垃圾车就垃圾车吧,垃圾车在八月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自己的作品也穿行在人们的视野中。艺术家们看得很开,垃圾车也是流动的艺术展。 城市街头的壁画,缤纷灿耀,有主题,有积极的社会意义,算是正规的Public Art。有时候是政府项目,若是资金雄厚,艺术家拿到到手的报酬不低。但是工程辛苦,不仅要拼创造力,还得拼体力。八月的太阳落在头上,他们搭着梯子挥舞画笔,有些时候是喷漆,还得戴防毒面具,干得汗流浃背。 有的画家不仅绘画,还会雕塑和石刻,为了多接项目,各种技能都要上。昨天在脸书上,看朋友为一家私立学校搞的花园项目,又是焊接,又是电钻,还要搭亭子和铺瓷砖路,跟工程师一般,应该说是艺术工程师。我想起达芬奇曾设计过桥梁和教堂,想起米兰的城市下水道,达芬奇不仅画了最初的蓝图,最后还是由他监工完成。世人都知道达芬奇的『蒙娜丽莎』,但又有多少人知道他打造的水坝,至今还在造福人类? 八月就要离去,留下多彩的画面。记住了艺术家们的天才和汗水,感恩他们对社会的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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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911的救赎 (作者:孟悟)

《华府新闻日报》 副刊 2021.9.15 每年的911纪念日,江紫莹都不敢打开电视。但是那些声音和图片还是能见缝插针扎进她的眼睛和耳朵里,让她有逃到月亮里的冲动。她总是对自己说,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我在帮助别人,我应该有铜墙铁壁的心理肌肉。但是心灵深处似乎有座废弃的城堡,月光照在断壁残垣上,漫延的野藤,吸血鬼的獠牙,尖叫的蝙蝠,它们总是在提醒她,911是怎样撕心裂肺地改变了她的人生。 她曾经有个幸福甜美的家。她的先生魏涛高大帅气,阳刚粗犷中透着儒雅,他勤奋而聪慧,毕业于宾州大学的沃顿商学院 – 美国排名第一的商学院,毕业实习时联系到了摩根斯坦尼(Morgan Stanley),实习结束后顺利留下,成了华尔街的金领,年收入过百万。华尔街的日子紧张忙乱,如高速运转的机器,一天十几个小时也停不下来。但是没有关系,家里有美丽温贤的妻,这套曼哈顿的小公寓,江紫莹把它打理得温馨暖人,空气里弥漫着果香和花香,端上桌的汤滋心润肺,她用紫砂锅精心煲制的。 只要回家短暂休整,魏涛又可以去华尔街冲锋陷阵。 紫莹是魏涛的大学同学,他们在北京一所著名学府走过了四个春秋。到了美国后她在乔治亚大学攻读工商财务( MBA accounting),一毕业就去纽约跟丈夫团聚,没多久便在曼哈顿找到了工作,是一家保险公司的会计。魏涛在华尔街拼打,家里需要她的全神贯注,她毫不犹豫辞职支持他。很快,她有了身孕,魏涛在外面的干劲更足了,他信心饱满,可以为妻子孩子撑起一片幸福的晴空。 那是个普通的星期二,一双恶魔的手,撕裂许多美满的家。魏涛很早就去上班了,紫莹在厨房里煲汤,突然听见警笛的呼啸,尖锐得像一把匕首,刺穿了她的鼓膜。一个转头,她看见窗外浓烟滚滚,伴随着邻居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她知道了,世贸大楼遭遇了恐怖袭击!她最爱的人就在世贸大楼的74层。她看见世贸大楼瞬间塌陷…..天旋地转中,她觉得自己四分五裂,无数的碎片飞在半空中,跟着世贸大楼化成了废墟,这样也好,她永远和最爱的人在一起了。可她偏偏又醒过来了,血淋淋的现实告诉她:她不仅失去了丈夫,也失去了腹中的孩子。同情像潮水一样把她拥抱,来自社区和政府的慰问和关怀,大学时期的同学们,只要在美国生活的,都从四面八方飞到纽约看望她。那个时候,她害怕那些怜悯的目光,她宁愿躲进一个黝黑安静的角落,让流血的伤口慢慢愈合。 大道理谁不会说,但紫莹不需要。她知道同学们对她的同情是来自肺腑的。可是在同情的背后,是否隐约着一丝幸灾乐祸。曾经好多人羡慕她,她聪慧美丽,身边站着一个顶天立地的英俊男人。大家都说他们是班上最完美的一对,在他们新婚祝贺的后面,零星闪烁的失落和嫉妒。她知道。 人间太完美的幸福都会遭到天妒,那些不测风云,那些旦夕祸福,说来就来,从不跟你讨价还价。那些日子,紫莹任何人都不相见,但是有个人例外,就是纽约政府派来的心理咨询师,在她的疏导之下,一步步走出黑森林。很多人都在担心,紫莹失去了丈夫,当了好几年的全职太太,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吃饭没有问题,生活质量肯定是一落千丈。 这些谬论完全是杞人忧天,美国各阶层同情911的遇难者家属,大大小小的企业万众一心,慷慨解囊,那捐助源源不断,就像一条奔腾的河流,其中还有妇女组织成立的机构,对在911失去丈夫的女人们,提供特别援助。 一天天过去的日子里,血泪和伤痛都淡了,女人们心安理得,用那些巨额的捐款购买豪宅和名车,在世界各地游山玩水。人们的同情心远了,羡慕交织着抑郁不平,称她们是因祸得福的“911寡妇”。这世界天天都有不幸在发生,海啸、地震、 森林大火,兵荒马乱,每天都有人在失去生命,这些生命的价值似乎比不过911,可见生不平等,死也不平等。 紫莹前后就拿了400万美元的捐款,这个数字可以保证她的后半生的质量达到一定档次。她很低调,一点没有张扬,没有买任何房产,还是租住原来的小公寓里。她把家具换了,把房子重新粉刷了,卧室刷成了云紫色,案桌上的插花,供在紫水晶瓶子里,让她心清神宁,静如止水,虽然从前的记忆都在,但她能够正视。她感激安吉娜,那个帮她走出内心地狱的咨询师。紫莹对她说,有的话,我对自己都不敢说,但是在夜里我能看见,地狱里的烈火一直在烧,跟911的火焰一样恐怖,我甚至希望那些火能漫延到全世界,将整个地球都烧成灰烬。我不知道,我的内心为什么那么黑暗? 安吉娜送给了紫莹一串紫水晶手镯,她告诉她,紫水晶发的光芒纯真而高贵,西方人常把它当附身符,它能帮主人驱凶避邪,保佑平安。 紫莹联想到中国人爱玉,玉也被人寄托了遇难呈祥的愿望。她后来翻阅资料,无意间发现自己的生辰幸运石就是紫水晶,从此那串紫水晶手镯就没有离开她的手腕。 安吉娜有个苦难的童年,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叔叔一家收留了她,寄人篱下的生活并不开心,十三岁那年被表哥强奸,她愤怒难抑,趁表哥熟睡时将他勒死了。她进了青少年感化所,经历了冷漠和恐惧的煎熬后,她很幸运,一位耐心善良的心理咨询师拯救了她的灵魂。安吉娜后来对紫莹说,救赎别人,也就是在救赎自己。紫莹的生活平静后,她去了纽约城市大学,攻读心理咨询专业,相信有一天,她也能帮助那些苦难受伤的灵魂。 快毕业的紫莹没有找工作的压力,考下执照后,就职于皇后区的一家心理咨询所,工作中什么样的人种都有,黑的,白的,拉丁裔,印第安人 ……因为国语是她的母语,凡是华人客户都交给她。客户中的华人,大都是第一代新移民,人生遭遇磨难和困惑,愿意向心理咨询师求助。新移民在倾诉的过程中,他们的中文句子里时不时会蹦出几个英文单词,如果他们回国时也用类似的表达方式,亲友们会认为他们故弄玄虚,有意卖弄洋文,读过书的人会想起钱钟书的那句话:“说话里嵌的英文字,还比不得嘴里嵌的金牙,因为金牙不仅妆点,尚可使用。只好比牙缝里嵌的肉屑,表示饭菜吃得好,此外全无用处。” 紫莹理解新移民,他们在中国长大,成年后才移居美国。日子久了,一些洋单词在脑子里扎了根,但是母语的表达更为流畅清晰,所以说起话来中西合用,跟卖弄沾不上边,只是一种习惯而已。紫莹有天生的语言能力,中文英文绝不混淆,大脑像有两个开关,开关功能明确,各管一种语言,其水平媲美专业口译人士。 在外人看来,心理咨询师应该是个轻松的职业,不过就是坐在舒服温馨的办公室里,聆听患者的伤心故事或愤怒抱怨,然后用一些温柔暖心的语言帮他们疏导情绪,走出心灵障碍。貌似轻松,殊不知患者的负面情绪堆积在咨询师的身上,日积月累,他们也会陷入心灵的深渊。 那日紫莹接待了一个华裔少妇,她五官精致,着装时尚,脖子上闪着一串水晶项链,坠子是条紫色的鱼。她说话清晰流畅,逻辑条理分明。她在国内是个医生,娘家极有权势,丈夫利用她的关系做大了生意,之后便把她当空气,在外面养起了小三,小三有了身孕后,丈夫骂她不能下蛋,非要跟她离婚。她不动声色点头了。别忘了她是医学专业毕业,经营一家生化制品公司,最赚钱的业务是人体标本,完工后由国外收购,其中孕妇标本最为昂贵。她设计把小三骗到了实验室,然后把小三做成了标本,还让丈夫过来欣赏她的作品。她似笑非笑地告诉丈夫,怀胎十月的孕妇标本最宝贵。 少妇叙述到这里的时候,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睛动都不动盯在紫莹的脸上。紫莹在读书的时候,就接触过类似的案例。一个学生问教授,在咨询期间,若发现患者是杀人犯,该不该报警?另外一个同学说, 报警会违背职业道德,不报警会触犯法律,稍微不注意,医生的生命也会遭到威胁。教授的回答是:作为职业咨询师,必须巧妙利用自身的知识优势,去了解更多的事实,给他分析利弊,然后从侧面劝说他去自首。教授鼓励大家寻找不同的答案,因为每个人的处理方式不一样,只要能合理合法解决问题。 紫莹正在寻思怎样回答少妇,少妇突然笑了,古怪中有几分得意,她说她只不过在逗她玩,想看看紫莹的表情。面对这样的患者,紫莹能生气吗?她的职业就是跟各类心理患者打交道。他们的话真真假假,而她的话必须用职业和道德作准则。少妇名叫白墨,望文生义,可以理解成白色的墨汁,墨汁有白色的吗?好诡异的名字!名字矛盾,性格也矛盾,紫莹见识了白墨匪夷所思的经历和想法。 白墨有医疗保险,每周都会到咨询所去见紫莹。时间长了,两人居然成了朋友,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白墨告诉紫莹:“白墨也是一种墨,英国多佛的白崖,其主要矿物岩石就是白墨。”紫莹笑道:“算我孤陋寡闻,从你那里知道了墨不仅有黑的也有白的,应该还有灰的。”白墨说:“这世界有白有黑,还有灰色。”紫莹说:“这世界什么颜色都有,五颜六色的人,五颜六色的声音。” 白墨在法拉盛开了一家俱乐部,名叫紫水晶俱乐部,俱乐部租用教堂的房间,会员们每周聚会一次,一般定在周六下午,喝喝咖啡,聊聊八卦,在快乐温馨的气氛下,让绷紧的心灵放松。白墨对紫莹说:“俱乐部成员多为华裔女性。你知道,女人居多的地方,阴气重,幺蛾子多,你看你周末能不能去看看,帮她们解答疑惑,我会付你薪水的。” 紫莹根本不缺钱,哪可能要白墨的薪水。只是“紫水晶”这个名字一下就照亮了她的心。她告诉白墨,她生辰的幸运石就是紫水晶。白墨也喜欢紫水晶,紫水晶高贵华美,晶莹剔透,高冷中隐着神秘,曼妙中透出灵动的诗意,她有许多紫水晶的精美饰品:发夹、手镯 、项链、 耳环、戒指,腰带。紫莹对白墨说:“不要那种貌似严肃认真的座谈会,最好在开派对的时候打到她们中间去,聆听她们的心声。”白墨说:“跟我想到一块儿了。” 紫莹是带着一腔真心去当义工,想不到第一天就受伤了。俱乐部一个白领女子说,她朋友的丈夫遭遇车祸,丢下母子三人无依无靠。还有人说,如果死亡可以选择,那就选在911那天去见上帝,你知道那些911寡妇吗,个个都是千万富翁,过着挥金如土的生活…… 紫莹咬紧了嘴唇,感觉一群吸血的怪鸟张牙舞爪朝她扑来。她第一个反应就是逃,但是不能逃,她是一个心理咨询师,一旦逃走就失去了资格,那些漫长的日夜里,她逼迫自己强大,逼迫自己面对,纵然再度受伤,也要带伤为他人疗伤。对,安吉娜说过,救赎别人就是在救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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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柿子糕 (作者:孟悟 )

《世界日报》『小说世界』 2021.9.9 – 2021.9.11 海外文摘 2022.4 常雷和妻子卢红在纽约熬了五年,总算拿到绿卡。暗黑无光的日子到了头,他们决心离开喧嚣嘈杂的唐人街,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去南方开辟自己的天地。他们刚到美国的第二年,曾从纽约开车去佛罗里达,在95号高速公路上,车出了点毛病,于是下高速找车行,无意间发现了一座南方老城。城市建筑古色古香,典雅高贵,居民热情淳朴。他们还邂逅了一家华人杂货店老板,老板告诉他们,这里不如纽约热闹,但是治安好,人心善良,日子比纽约好过。杂货店的门口有一棵柿子树,挂满了灿艳艳的果子,卢红见了,欢呼道:『好红的柿子,我想做柿子糕!』 常雷说:『跟老家的柿子树一个模样啊,这是我们美国的故乡,一定要搬到这里来。』 流年似水,他们搬到南方已经20多个春秋,开了两家中餐馆,生意兴隆。这里离海不远,从大西洋来的风,从墨西哥湾来的风,它们交替运行,让这片土地温暖湿润,一年四季花草繁茂。纽约冬天太冷,柿子树活下来太难。常雷在纽约长岛的老乡朋友,为解乡愁,费心培植一棵柿子树,每年都要给树穿上厚厚的『冬衣』,但它依然不幸牺牲在一场暴风雪中。美国南方的柿子树,洒脱自由,充满野性的生命力。常雷和卢红搬家至此,很快在自家的院子也种了柿子树。 常雷夫妇的家乡,在四川和陕西交界的一个小城。每年九月,柿子熟了,千万个红灿灿的小灯笼, 照亮了天地,惊艳了视野。柿子在当地视为吉祥水果,『柿柿如意』,也就是事事如意,人们用柿子做成甜糕,祈祷万事如意,平安幸福。中秋节那天,明月如盘,家家户户的餐桌上摆满了美食佳肴,月饼是主角,当然也少不了柿子糕。 美国的柿子熟得晚一些,要等到十月底,农历的立冬前后。每年柿子红了,卢红都会做柿子糕。她专挑熟透的软柿子,先去皮,再去核,放到碗里,跟糯米粉、牛奶、鸡蛋、芝麻一起搅拌, 揉成不软不硬的面团,饧上半小时,再压成饼状,用刀斜切成菱形,放进油锅里炸,炸到两面金黄时,诱人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卢红告诉两个女儿,在老家,每年中秋奶奶都会做柿子糕, 奶奶总是说,吃了柿子糕全家平安吉祥。卢红希望孩子们不忘老家的美味,记住父母的乡愁。那柿子糕玲珑可爱,灿黄流金,轻轻咬一口,外酥内软,细甜滋润,慢慢地品,一层奶香,一层果香,荡荡悠悠拥抱了唇齿。小女索菲总是说:『吃着妈妈的柿子糕好幸福。』 美食的欢喜揉和了亲情的爱,幸福是如此丰盈饱满,从舌尖慢慢流淌到了心尖。当时间走到了2020,地球变得面目全非。这一年的柿子依然很红,卢红像往年一样做好了柿子糕。可惜了那温甜酥香的柿子糕,居然没人理睬,寂寞地躺在盘子里。一家人为外面的世界争吵不休,2020总统大选像个魔鬼,兴风作浪,把好多家庭搞得四分五裂。 索菲理直气壮责问父母:『为什么要投他的票?为什么反对非法移民?你们自己都是非法移民。不要因为自己上船了,就想把舷梯关掉,眼睁睁看别人在大海挣扎。』 常雷听了,气得眼黑脸青,双手捂住胸口。卢红一边扶老公,一边吵索菲:『对,我和你爸都是非法移民,偷渡到了纽约,苦干了五年,那是什么日子?一周六天在餐馆,一天十五小时的重活,没偷,没抢,没烧过房子,一张一张的血汗钱攒起来办了身份。把你生在这片土地上,希望你有美好明天。』 喧闹的争吵声中,客厅的门突然探出一个头,爆炸卷发狮子头,那是贝拉的头。她一脸的喜气洋洋,看见妹妹索菲和父母开战,客厅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战火纷乱中,贝拉优哉游哉坐下来,先吃两口柿子糕,乖乖,甜到了心尖尖,再开一瓶啤酒,仰头一喝,哇,好爽快的感觉! 贝拉和索菲虽是双胞胎,但两人完全是不同的版本,从里到外,天差地别。索菲皮肤细腻莹白,明眸皓齿,双瞳翦水,有古典美人的韵味,贝拉继承了老爹的黑皮肤,大骨架,说话嗓门大。贝拉从小叛逆暴戾 ,小时候在院子里抓了蝴蝶蜻蜓,就把它们肢解了,母亲说,别这么做,你的行为好残忍。贝拉理直气壮地回应,你们才残忍,你们在餐馆里天天杀鱼杀虾。父母厌烦她,父母一心只爱索菲。索菲成绩好,性格温和。贝拉在高中就吸粉,跟男朋友跑到墓地里过夜。父母骂她,威胁要赶她出家门。她干脆到超市偷了一堆男士内裤,然后大模大样对保安说,这是我父母的电话,马上通知他们吧。她就是存心的,要丢父母的老脸,看他们在大庭广众下气急败坏的样子。 2020的一场瘟疫改变了世界,也改变了每个人的命运。新冠病毒搅乱了人心,很快又卷来一场黑人维权运动,抗议升级了,到处打砸抢。父母没有料到,他们最爱的小女也参加了游行抗议,索菲如今是法学院的高材生,正在竞选法学院学生会主席,立志要当美国大法官。贝拉呢,依旧好吃懒做,跟人渣男友在汽车房同居,周围游荡着很多不三不四的人,搞到一点现金就去弄粉,嗑的很嗨。父母想管也管不了。 大选的前三天,贝拉因为缺钱,想回家看看,看是否有偷蒙拐骗的机会,战火滚滚中,贝拉机灵站到父母一边。面对一比三的劣势,索菲『砰』的一声关门愤怒离去,贝拉欢喜得想跳舞!她看见父亲追了出去,边追边喊:『你不要到处乱跑,现在外面治安不好,我朋友今天告诉我,他邻居的侄女怀胎十月就要生孩儿了,一出门就没了踪影。』 贝拉悠悠地笑着,双手抱肩,靠在客厅的窗户,看索菲一脸的黑气,不睬父母,独自开车远去了,远去的还有童年的一些场景,一会儿清亮如水,一会儿朦胧如雾。贝拉想起了,那年她要去波士顿参加戏剧夏令营,父亲说没必要,但是一转身就给索菲买了贵死人的钢琴。隔了很多年,贝拉想起依旧心酸不平。她仰头看天,深秋的夜空,墨蓝的天,月亮高高在上,圆满而骄傲,两三颗孤寂的星星,诡异地闪了闪眼睛。贝拉也闪了闪眼睛,她知道妹妹从小就是父母的心肝,而她就是一垃圾,如今看准机会,垃圾也可能摇身变成金子。贝拉赶紧在父母面前保证,一定选他们想选的人,自己选不说,还要号召男友一家选。贝拉的表演没有浪费,老妈当晚就给了她500美元的现金奖励。 跟父母冷战,索菲两周都没回家。她所在的大学离家不过两小时车程,她从前每个周末都会回家,父母再累也要为她做满桌的佳肴。好日子不在了,常雷现在一提起小女,没有理由,他心跳加快,血压飞高。 卢红劝他:『别说了,别说了,身体要紧,索菲是个好孩子。』 常雷拍着桌子说:『如果真是好孩子,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认错?这头白眼狼!』 父亲冤枉了索菲。索菲虽然年轻,一时头脑发热后,也会冷静下来。索菲跟室友艾米谈心。艾米是个丰盈的美女,一头天生的红发,灿烂夺目,跟腻白如奶的肌肤形成鲜明对照。艾米告诉她,大选还没结束,家里已经打成两个孤岛了,爸爸和妹妹一伙,妈妈和哥哥一条战线。她自己哪边都不站,无论哪方争什么,她只是微笑点头,说温暖舒服的话。她知道自己要选谁,到时候悄悄投票就行了,没必要把自己的想法暴露在阳光下,被各种噪音搅得支离破碎。艾米还说,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有理想,有宏大目标,没必要跟常人一般见识,混乱的人群和思想,无处不在,我们要不带情绪,冷静面对,分析他们,看破他们。 索菲听后,暗自惭愧,从前还沾沾自喜,认为艾米成绩比不过自己,其实远不如室友智慧成熟,干嘛要与父母争吵?因政见不合而伤害亲情,那是愚蠢至极,既然自己的理想是大法官,就应该心怀天下,海纳百川,别让父母心生烦恼和恨,假装顺从他们又如何? 索菲带着这个想法回家,准备向父母道歉,人还没有进家门,贝拉就立在了她的面前,贝拉一身黑衣,像一头黑老鹰,眼神犀利,疾声厉色,一开口就想压倒人:『你最好别见爸妈,爸爸一说起你,鼻子眼睛都在冒烟,你知道他有高血压,心脏也不好。』 索菲以为自己冷静了,管得住情感的洪流,在那一刻还是心伤泪流,灰心至极,只好开车回校。她不知道这是贝拉的计,贝拉心念美元,趁着她的空缺,跟父母修补了关系,从汽车房搬回了家,而索菲今生再也不能与父亲 相见。就在当天晚上,常雷想着索菲还没来道歉,气得高血压复发,病倒在床上。常雷和卢红经营的中餐馆,在疫情期间虽然关了门,但依然接收外卖订单。常雷第二天挣扎着,想起床干活,动作太急,突然晕倒在地,引发了脑溢血。贝拉打了911,送到医院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丈夫一声招呼不打,说走就走了,卢红的眼睛直了,大脑白了,身体空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骷髅架子,一阵风就可以将她击倒,骨头破碎一地。她的精神变得恍惚起来,她恍惚听见索菲在哭,恍惚听见贝拉在骂索菲,她想管,但她靠在沙发上,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也就一个转身,两家餐馆的大权落到贝拉的手上。 贝拉对母亲说:『你看看,这条街的店子都活过来了,我们的餐馆也要开门。』她现在精神抖擞,里里外外迎客送人,要求员工严格执行CDC的规章制度 ,戴口罩,用洗手消毒液,打理室外就餐环境……谁又能想到三个月前,她还倦缩在凌乱的汽车房里吞云吐雾。权利和金钱是春药,会让一个人在短时间内朝气蓬勃。 父亲去世后,索菲被悲伤的洪流席卷到河底。一幕幕的往事,浸透了父亲的爱和温暖。她幼时学画,父亲为她在后院建了独立的画室,让她免受打扰,因为贝拉在学打鼓,故意闹得天下大震。音乐老师说,索菲有钢琴天赋,于是八万多美元的施坦威钢琴,父亲眼睛都不眨就买回了家。索菲后来绘画拿了奖,钢琴也拿了奖,父亲说:『你是我的骄傲,我一生的奋斗就是为了你。』 14岁的索菲郑重告诉父亲:『爸爸,我现在给你的是小骄傲,我长大后要当美国大法官,会给您和妈妈更大的骄傲。』 索菲不敢回望,似乎有闪着寒光的刀片在刮她的脸。她脸色灰暗,眼睛红肿像得了重症,她对母亲说:『我真傻,真的,谁当总统都可以,只要爸爸能回家。』但是卢红情绪不佳,思维也混乱,她语无伦次,根本无法安慰索菲。贝拉趁机骂索菲,认定父亲离世全是她的不孝和叛逆,现在把妈妈也弄疯了。 索菲悲痛愤怒,最爱她的人已经远去,莫非这一生都要活在内疚和悔恨中?索菲能怪谁?怪病毒?还是怪川普,或者拜登?从前这些人似乎轰轰烈烈,鲜亮耀眼,与她的命运息息相关,如今他们早褪色了,摇曳成黑白电影里的模糊面孔,离她那么远,远到了地球的海角天涯,她只想爸爸回家!索菲得了忧郁症,学业一落千丈。在艾米的鼓励下,她没有在忧郁中彻底丧失自己,选择积极治疗,努力跟学校心理咨询师沟通。她慢慢回想起父亲去世前的一些细节,她曾经回过家,想认错,但是贝拉挡在了门口。贝拉的声音,尖锐、严厉、急剧, 像剑,也像针,一直在扎她的神经。 『总有一天,我要把她送到该去的地方。』索菲对艾米说。 『会有机会的,慢慢来。』艾米说。 索菲沉下心,冷眼看贝拉,看她改头换面,斗志昂扬,看她野心勃勃朝前奔跑。但贝拉的路并非风顺船顺。人渣男友说来就来,最喜欢在餐馆晃荡,混吃,混喝,还要美元。那夜餐馆打烊,人渣又来了,索要500美元不成,对贝拉狂吼道,别把我当种马,你想骑就骑,不想骑就一脚踢了,别忘了我们一起干过的那些烂事,我迟早会陪你进监狱! 卢红吓得心惊肉跳,在慌乱中给索菲打了电话。索菲进了店,看见人渣正在抢贝拉的收银柜,贝拉用身体死死护住收银柜,她面色苍白,声音发抖。索菲一看就知道贝拉有什么重要把柄落在人渣手上。索菲对人渣一阵怒喊:『滚,快滚,你若再不滚,我就报警。』 贝拉看了一眼索菲,像在洪水中挣扎时,突然抱住了救命的木头,她气足了,嗓音嘹亮地喊:『我妹妹迟早是大法官,我们法庭见。』 时间在焦虑不安中慢慢远去。2021的秋天来得早,风冷雨凉,柿子在九月就红了。中秋节那天,卢红做了一盘柿子糕,她想带给监狱中的女儿贝拉,但是监狱方不允许探访者带任何食物。当卢红通过监狱玻璃隔板和贝拉通电话时,贝拉愤怒而绝望地告诉母亲:『是索菲把我送到这里的,我信任她,但她害了我,害了我!妈妈救我!』 『我卖房子卖餐馆也要救你。』 『我只信妈妈。』 贝拉悔青了心脏。她因为害怕人渣的报复,什么都告诉了索菲。三年前,她和人渣为了钱,什么坏事都敢下手。人渣在麦当劳看见一个大肚女子,让贝拉上前去套热乎,谎称自己是基督爱心人士,家中有婴儿用品和玩具,把孕妇骗进了自家的门。人渣趁孕妇和贝拉聊天的时候,从后面下手,用钢丝绳勒死了她。人渣打电话通知某技术黑手上门,从孕妇子宫里取出婴儿,一转手就卖了钱,三人还把孕妇尸体卖给一地下黑机构做了标本。孕妇失踪后,家人也报了警,但是孕妇与贝拉和人渣都不是朋友,所以警方从来没有上门调查过贝拉二人。索菲早知这宗失踪案,只是没想到自家的姐姐是配角,手段如此残忍,索菲一闭上眼睛就是贝拉满手的血。 血红的夕阳挂在百叶窗外, 流光碎影摇曳着,落在一盘柿子糕上。索菲坐在客厅的餐桌边,把一枚柿子糕放进嘴里,不香不甜,麻木的,干涩的,像含了满口的木头渣子。 母亲问她:『贝拉是冤枉的,她是被人渣害了,你为什么要害贝拉?』 索菲面无表情,然后冷笑:『我没有害她,我在保护她,您别想着卖餐馆找律师,她出来才惨,受害人的家属会雇凶报复她,她在里面才安全!』 『安全吗?应该安全。』母亲似乎也相信了。 索菲郑重告诉母亲:『爸爸虽然去了天堂,但他一定能记住我的理想,我要当美国大法官,必须维护社会的公平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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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汉朝的阿富汗 (作者:孟悟)

《华府新闻日报》 副刊 2021.9.8 幻想时光倒转,带我回到汉朝的阿富汗。远望那年张骞西出长安,穿过千山万水外的孤烟,看见大夏国的温暖和希望。那里有波斯和希腊交错的文明,还有佛教和伊斯兰教碰撞的美丽。张骞用大汉的丝绸和陶瓷,换回了大夏的宝马和矿石。在历史的细雨和风霜里,巴米扬大佛坐看了千年。丝绸长路上的声声驼铃,响了又停,停了又响,融化了大漠的寒烟。而我一直在梦里,站在云烟翻滚的大夏古道,遥拜汉室先贤的长河夕照。 渐行渐远的金戈铁马,血染荒草的平地和高原烽烟弥漫了前世今生,谁记得张骞的孤旅足痕?自杀式爆炸,机关枪在黎明咆哮,火箭弹的烈焰撕破了塔利班的狰狞,巴米扬大佛化成了一地残骸。 江山依旧,权利的更替,轮回的暴乱。仓皇远去的飞机和承诺,信仰一点点毁灭。谁愿意跪在天地间,祈祷和平的阳光,照亮山川的每一个村庄?我只能在梦里穿越千年,再出长安,回到汉朝的阿富汗。 原诗创作于十年前,发表于美国《侨报》(2011年7月27日),同年刊于《天涯诗刊》(2011.10)),后入选多类文集,包括上月出版的《海外华人诗歌精选》。如今阿富汗正经历惊心动魄的暴乱,我在原诗基础上作了些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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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眼前的时光(作者:孟悟)

『华府新闻日报』 副刊 2021.9.2 后院有三棵桃树,丰满可爱的果子在八月的阳光下欢唱,欢唱的还有鸟儿,它们可以自由地享受美食大餐。一阵大风吹来,桃子落了满地。我喜欢捡落地的桃子,熟透了,吃进嘴里香甜可口。落桃让我想起春天的落花。一场风雨,桃花纷飞,一地的落英缤纷。 从落花到落桃,让人体悟到日月轮回,时光匆忙。想起二月桃花初开时,疫苗已经亮相,生命充满了希望。当桃花落去,树上挂满青果,我已经打完了第二针,兴高采烈地走出家门,参加了多个画展。这得感谢州艺术协会,协会负责人开疆拓土,给会员提供参展和售画机会。我还有幸举办了一次小型个人展,那是城中心的一栋历史建筑楼,大楼建于上个世纪20年代,曾是联邦银行。银行经历了百年风雨后,如今成了高级公寓楼。 有六个会员参展,每层楼都有个小型的展览厅。我被协会安排在五楼,给了我一面墙。一面墙可挂10到15副作品。有个会员在3楼,她说她不在本地居住,她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来这里参展(高速只要两个小时,但是城区路堵)。她家住查尔斯顿(Charleston ),南北战争的第一枪在查尔斯顿的萨姆特堡Fort Sumter打响。查尔斯顿是美国典型的南方城市,历史悠久,艺术文化浓厚,是经典大片『乱世佳人Gong with wind』的外景拍摄地。 这位会员告诉我,在查尔斯顿参展非常昂贵,那些艺术厅虽然美轮美奂,但第一个月就要价几百美元,后面几个月会打些折,但加起来也不是小数。而我们这里一分钱不花,参展时间又长,一般是三个月到半年,她宁愿在路上折腾几小时,然后享受免费面包。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少,他们不怕路上颠簸。再说有的人喜欢开车,根本就不觉得长途驾驶是一种苦。 一个本地画家说,因为免费的参展和售卖,入会的外地画家越来越多,刚开始还是本州的,现在外州越来越多。蛋糕就这么大一块,刀刀叉叉多了,分到我们盘子里的自然少了,只能听老天的安排。好在艺协负责人精明强干,她手下还有几个得力干将,帮着她拓展江山。有个会员在Myrtle beach找了份好工作,成了一家艺术馆的馆长,Myrtle beach的海滩全美排名前十,那里有美国一流的高尔夫球场。艺术馆离高尔夫球场也就20分钟的车程。 新馆长愿意为会员们提供机会,给众人安排了特别展览厅。这也算是内部福利,这好比在作家协会群里,有人正好是一家期刊的主编,利用工作之便,给协会出一个特刊,全部选用会员的作品。我查了一下地图,从我家到海滨艺术馆至少三小时的车程,我不喜开车,但是会员们可以相互帮忙,众人可以合开一部车。计划很快变了,近日变异病毒在本州猖狂,一天就是几百个确诊案例。南方人不喜口罩,每次有活动,半数以上的人拒戴口罩。如果三人合开一部车,车上有人不戴口罩,那么狭小的空间,想想都怕,算了,放弃吧,谁也招架不住病毒的轮番攻击。 闲暇无事时,我继续在后院捡落地的果子,落果清甜可口,唇齿留香。但我也知道能享受的是今天,时光会带走一切,正如春天的花开花落,一转头就没了踪影。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能珍惜的只有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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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乐之间

『华府新闻日报』 副刊 2021.8.26 病毒把地球搞得苦不堪言,但病毒也给一些人带来了福利。兰书喜欢在家里办公,自由自在,穿宽松肥大的睡衣, 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电脑笔记本的数据 ,可以平躺,可以歪着,甚至可以把腿放在沙发上。但是好日子不长,打了疫苗还没有两天,老板呼唤员工们回公司上班。许多人不乐,还想赖在家里。老板说,可以,但是工资自动降低30%,部分福利也要取消。老板还说,刚毕业的年轻人很努力,从来不提在家办公的要求。 兰书只好强打精神,开车回公司上班。一阵一阵的,她力不从心。这个地球很乱,她的身体也很乱,像脆弱不堪的一栋老楼,一阵风雨就会逼它支离破碎。她知道是更年期在捣乱,50岁的人了,每月的生理赤潮,从前按时光临,但现在说断就断,说不来就不来。夜里做梦,红色的瀑布铺天盖地朝她袭来,她还没来得及抱怨,那红瀑布便化作一条庞大的赤龙,呼啸着从她的头顶飞过,她想抓它,根本是徒劳。半夜醒来,她还沉在梦里,无奈苦笑问自己:我干枯了吗?她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精力充沛,跟办公室的同事闲聊,同事说50岁的女上司已经”dried-up”,干枯衰老的女人,神经兮兮的女人。 这个世界眼花缭乱,每天都像在看电影,任何一个结局都让人目瞪口呆,也让人觉得是意料之中。兰书每天下班都要练瑜伽,周末在后院打坐冥想,想象自己变成一朵莲花,吸收天地日月的精气,让自己安定从容,平心静气。她记得四五年前,川普一上台,许多人的命运变了,乱了。变乱之中有人哭,也有人笑。兰书的先生经营一家连锁报税公司,作为小型企业主,是川普新政的受益者。川普的减税计划,是发展经济,提高利润,拓展企业的生存空间。在这之前,兰书先生的公司要缴名目繁多的企业税,日晒雨淋种出来的西瓜,被人瓜分一大块,说什么也窝心。负担沉重不说,报税的过程也是纷繁复杂,兰书先生喜欢川普,让他感觉前进路上云开雾散,鸟语花香。 兰书不喜欢川普,川普的移民新政一颁布,靠亲属移民的人开始哭天喊地,排队的档期全乱了。川普的移民新政目标明确,就是是想吸引高技术人材和投资富豪,凡是想靠血缘关系进门的人,除了直系亲属,全部被踢到了后面。兰书的姐姐都排了十年了,移民律师对兰书说,对不起,要重新来过。兰书在电话里跟姐姐兰诗解释,兰诗情绪低落,但又能怎样呢?她说:『反正我命不顺,做什么都是一波三折。』兰书说:『让律师重新办吧,要等大家都等,四年后川普不一定还在总统宝座上,新总统上台肯定有新政策。』 兰书跟兰诗通话,一般都是用微信的音频,兰诗先挂电话,可能手机的关闭键没有按好,余音袅袅,毫无保留地传了过来:『明明就是不想我去美国,非要编出什么总统新政。』 兰诗做梦也没想到,因为疏忽,跟丈夫的私话会落进妹妹的耳朵里,兰书郁闷了好几天,费心费神一场,还落得如此抱怨。 公司午餐时间,兰书跟同事洛斯聊天,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舌头,把心头的烦恼倒了出来,洛斯安慰她说,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小魔鬼,平日里隐藏得很好,一不留神就蹦跶了出来,你如果纠结,就别把你姐姐办到美国来。兰书说,如果没听见她的混帐话,我还是愿一心一意帮她,但是现在真没心情了。洛斯笑道,平日里说话一定要小心,稍不注意就给自己惹来巨大麻烦,弄不好命运就变了。 洛斯提及她大学毕业的第一份工作,在一家旅游公司上班,分管高空降落伞的客户咨询。一个客户打来电话询问,他想买票玩降落伞,不知跳伞有没有特别要求。洛斯便问他的体重,得知游客的体重300磅,洛斯婉言告诉他,涉及到高空娱乐的安全系数,公司有规定,每个游客的体重不能超过250磅,建议你参加其他项目。那客户比较啰嗦,声明体重不是问题,还说可以加钱。洛斯好不容易挂了电话,转头跟同事嬉笑道,不知哪来的一头猪,长的这么肥,这么大的屁股,公司的直升飞机怎么把他带上天?还好意思跳伞,跳到地面是一场地震,跳到海里是一场海啸…… 兰书笑道,你的电话没有挂好,被客户听见了,对不对?洛斯说,是的,一字不落,客户全都听清楚了。客户气得吐血,写下愤怒的控诉,发到了公司的总部。总部发威,洛斯必须滚蛋!她的老板和同事也被迫辞职,咨询部门全部换血。就是一个没有挂好的电话,自己倒霉不说,让一群人跟着遭殃。自那以后,洛斯每次挂电话都特别谨慎,说话也小心翼翼,再也不敢一张嘴就胡说八道。 洛斯失业后决定重返学校,她选择了网络编程专业,在PHP这门课上,她与同学凯文分到了同个项目组。凯文嗓音性感,带着难以抗拒的穿透力,一下就俘虏了洛斯的耳朵和心。那学期结束后,洛斯和凯文成了恋人。 心在相互碰撞之后,俩人会意一笑,分享彼此的人生故事。洛斯知道了,凯文曾在西海岸一大城市电视台工作,他是少儿节目主持人,小朋友喜欢他的风趣和温暖的亲和力。但凯文无意犯下一个大错,不得不背起铺盖卷回老家。那个周末做节目,他惟妙惟肖,时而挤眉弄眼,时而手舞足蹈,给孩子们讲了汤姆历险记的故事。故事讲完了,便是广告,他以为没事了,神经一放松,便对同事吐槽,这群小混蛋让我受够了!他居然骂小朋友是小混蛋 (Little Bastard)?背地里骂一句没有关系,谁能料到节目组那天出了岔,麦克风没关好,这句“小混蛋”穿过风,穿过城市的天空,还有天空下的大街小巷和人来人往。 兰书对洛斯笑道:想起中国的一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和凯文有相同的遭遇和教训,于是成了一家人。洛斯说,跟凯文结婚,我们彼此都认为很幸运。兰书说,中国还有一句话:言多必失,祸从口出。洛斯点头同意,这个世界很奇怪,无心说错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你的命运。 两人正聊着,兰书的手机“咚”地响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兰诗发来的微信,希望与她通话。跟洛斯一说一笑间,兰书心舒气畅,已经原谅了姐姐的无心快语。但是姐姐说:『我决定了,不想移民美国,我在中国挺好的。刚从美国回来的朋友告诉我,广州深圳的发展要甩洛杉矶好几条大街,在中国混得好的人,到了美国很失落,我本来打算为了孩子牺牲自己,算了,孩子懒,不去国外受罪。朋友还说,特朗普上台后,各种公共福利都取消了,好多移民团聚的人都回中国了。』兰书说:『你说的都是事实。』兰诗说:『那我去美国干什么?』兰书平静地说:『你任何选择我都支持你。』 这次兰诗还是没有挂好电话,余音袅袅落在兰书的耳畔:『兰书在美国日子好吗?这么一个总统,喜怒无常的,说变就变。』兰书听了,眼睛漾起了笑意,她对自己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转眼之间,川普下了,拜登上位了,病毒依然载歌载舞,把世界搞得更乱了,但是兰书已经见惯不怪。拜登是个温和的老头,一上台就给各阶层大发美元,还把自家后院的铁门敞开,欢迎全世界受苦受穷的人们投奔自由美国。几个月下来,物价飞涨,边境混乱不堪。兰书的先生一脸的焦虑,他说:『拜老头是个疯子,乱发钱,如今餐馆和加油站招不到工人;还有那些中美洲小国,听说拜登大开边境,把一座一座的监狱都放空了,摆脱罪犯负担,让他们直接投奔美国吃福利。你再看看阿富汗……』 兰书对先生说:『你急有什么用?反正我们关门过自己的日子。我的瑜伽老师说过,境由心造,苦乐不过是一念之间。不管谁在台上我们都有苦有乐,有坏有好。』 先生问兰书:『拜登上台有什么好?物价飞涨好?罪犯成群好?在阿富汗的撤军乱局把裤子都输掉了。』 兰书说:『我劝你别看新闻了!你帮得了阿富汗吗?你要看黑暗后面的某些亮点,比如儿子今年找到联邦政府工作,因为政府有了雄厚资金,如果是川普,川普要压缩政府机构。我朋友的女儿今年拿到艺术赞助,在美术馆办了好几次画展,上个月还在州博物馆开始了新工作,这也要感谢拜登,要是换了川普,他不会把蛋糕分给艺术。』 兰书先生点头说:『川普会把蛋糕分给美国最需要的项目。对于普通人家,确实有苦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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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塘的月色和壁画

华府新闻日报 副刊 2021.8.19 记得有年九月,我和几位朋友相约香港。朋友阿君把我们的酒店安排在九龙,那里离启德码头不远。阿君说,酒店外面就是观塘海滨花园,安静悠闲,风景明朗,没有热闹拥挤的人群,是个漫步聊天的好地方。 那是个黄昏,我们漫步在海滨花园的木板步道,步道四周的三角梅开得欢喜明媚。朋友小美说,这里好,人不多,但是港湾的船来来往往,倒是很热闹。不一会儿,月亮从云中出来了,金黄浑圆的一轮,落在水中,与城市的灯火前呼后应,荡漾出妩媚的诗情画意。我们看明月如盘,特别美,于是在手机上查日历,原来明天就是中秋! 周围的华灯亮了,照过高架桥的桥墩,桥墩上绘满了华丽壮观的壁画,每面壁画都有繁复的故事,关于时代的变迁,旧香港的沧桑往事。我记得有一副画,密密麻麻的鸽子楼,让人眼球都紧了,但在透不过气的狭窄空间之上,有庞大的飞机和鸟飞过。还有一幅壁画,很有故事感,穿旗袍的绮丽女子,婷婷娉娉走来,她的后面有好奇的女学生,还有车间工作的女工。那些壁画承载了繁华而伤感的记忆,也有旧时光的温情和人间烟火。 我们继续朝前走,月亮在云层里时隐时现,港湾和林立的高楼都笼罩在如水的月光中。后来众人累了,于是坐在公园的木椅上。阿君问众人,你们知道这片海湾的名字吗?我说是不是伶仃洋?阿君说,错了,这是九龙湾,伶仃洋是外海。小美说,提起伶仃洋,她想起一个奇妙的故事。 她在美国有个朋友,朋友在伶仃洋边长大,父母曾是珠江三角洲的渔民,世代打鱼为生。他喜欢随父母开船出海,很小就见过香港,那是上个世纪80年代,中国的大门才刚刚打开。父母在海上打鱼,认识了香港的渔民,直接上他们的船去看香港的花花世界。船行大海,虽然有惊涛骇浪的危险,但也有意想不到的惊喜。那些年,中国还不发达,父母从香港渔民那里买来一些水货,大都是高仿的电器。 那朋友告诉小美,伶仃洋很美,一个个小岛像碎玉一样散落在海面上。他记忆最深的一次出海,海上突然起了狂风,父亲只好停船在伶仃洋上的一个荒岛,快天黑的时候大风停了,他们发现那海岛上开满了紫荆花,满天满地都是灿艳耀眼的紫红。月光下的紫荆花美得很神秘。我听得出了神,我后来把她的这个故事加油添醋,写进我的小说。 我说,我曾坐渡船从澳门到香港,欣赏过伶仃洋,但是从来没有见识过月光下的伶仃洋。小美说,如果观塘的壁画有伶仃洋的风景就更完美了,比如月光下的渔船和海岛。那画面想想都很迷人,乌云散去,夜空滑出一轮明月,飕的一下,划破海天之间的黑暗恐慌,世间有了喜悦的光亮。月华如水,落在柔滑的海面上,粼粼闪闪,闪出一条星光海道。海道上驶过一条小船,小船上站著一个人,面朝远方神秘的海岛。 一半真实,一半想象,美在现实与梦幻之间。我记住了观塘的月色和壁画,还有那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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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眼前的时光(作者:孟悟)

『华府新闻日报』 副刊 2021.9.2 后院有三棵桃树,丰满可爱的果子在八月的阳光下欢唱,欢唱的还有鸟儿,它们可以自由地享受美食大餐。一阵大风吹来,桃子落了满地。我喜欢捡落地的桃子,熟透了,吃进嘴里香甜可口。落桃让我想起春天的落花。一场风雨,桃花纷飞,一地的落英缤纷。 从落花到落桃,让人体悟到日月轮回,时光匆忙。想起二月桃花初开时,疫苗已经亮相,生命充满了希望。当桃花落去,树上挂满青果,我已经打完了第二针,兴高采烈地走出家门,参加了多个画展。这得感谢州艺术协会,协会负责人开疆拓土,给会员提供参展和售画机会。我还有幸举办了一次小型个人展,那是城中心的一栋历史建筑楼,大楼建于上个世纪20年代,曾是联邦银行。银行经历了百年风雨后,如今成了高级公寓楼。 有六个会员参展,每层楼都有个小型的展览厅。我被协会安排在五楼,给了我一面墙。一面墙可挂10到15副作品。有个会员在3楼,她说她不在本地居住,她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来这里参展(高速只要两个小时,但是城区路堵)。她家住查尔斯顿(Charleston ),南北战争的第一枪在查尔斯顿的萨姆特堡Fort Sumter打响。查尔斯顿是美国典型的南方城市,历史悠久,艺术文化浓厚,是经典大片『乱世佳人Gong with wind』的外景拍摄地。 这位会员告诉我,在查尔斯顿参展非常昂贵,那些艺术厅虽然美轮美奂,但第一个月就要价几百美元,后面几个月会打些折,但加起来也不是小数。而我们这里一分钱不花,参展时间又长,一般是三个月到半年,她宁愿在路上折腾几小时,然后享受免费面包。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少,他们不怕路上颠簸。再说有的人喜欢开车,根本就不觉得长途驾驶是一种苦。 一个本地画家说,因为免费的参展和售卖,入会的外地画家越来越多,刚开始还是本州的,现在外州越来越多。蛋糕就这么大一块,刀刀叉叉多了,分到我们盘子里的自然少了,只能听老天的安排。好在艺协负责人精明强干,她手下还有几个得力干将,帮着她拓展江山。有个会员在Myrtle beach找了份好工作,成了一家艺术馆的馆长,Myrtle beach的海滩全美排名前十,那里有美国一流的高尔夫球场。艺术馆离高尔夫球场也就20分钟的车程。 新馆长愿意为会员们提供机会,给众人安排了特别展览厅。这也算是内部福利,这好比在作家协会群里,有人正好是一家期刊的主编,利用工作之便,给协会出一个特刊,全部选用会员的作品。我查了一下地图,从我家到海滨艺术馆至少三小时的车程,我不喜开车,但是会员们可以相互帮忙,众人可以合开一部车。计划很快变了,近日变异病毒在本州猖狂,一天就是几百个确诊案例。南方人不喜口罩,每次有活动,半数以上的人拒戴口罩。如果三人合开一部车,车上有人不戴口罩,那么狭小的空间,想想都怕,算了,放弃吧,谁也招架不住病毒的轮番攻击。 闲暇无事时,我继续在后院捡落地的果子,落果清甜可口,唇齿留香。但我也知道能享受的是今天,时光会带走一切,正如春天的花开花落,一转头就没了踪影。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能珍惜的只有眼前。 八月的树与果子 『华府新闻日报』副刊 2021.8.12 前院有一棵大树,遮天蔽日,浓荫绿影,树立在我家和邻居的交界处。我先生跟邻居商量后,一人出一半钱,请专业公司把树给砍了。在美国砍树真不便宜,一棵大树一千美元。当然,砍树公司负责到底,把树干和树枝运走,还要清理干净现场。 说实话,我宁愿修枝剪叶,也不想杀树。我相信大树上住了树精灵,树倒了,精灵们居无定所,会报复砍树之人。美国有美国的问题,大部分人居住独立楼,前后有院子。树一旦长大,盘根错节,会破坏房子的地基,也难怪美国砍树文化盛行。 后院的山坡有一片松树林,绿荫如盖 ,葱葱郁郁,松树与野葡萄、野紫藤和平共处,自成风景。我先生看松树高大威武,觉得对房子有威胁,想跟后院的邻居商量,共同付费砍树。我坚决不同意。我常在山坡漫步,那是我一个人的小森林,安静、幽深、浪漫 、神秘,弥漫了无限的想象。如果松树被砍伐了,绿野仙踪的氛围就消失了,我的创作也会受到影响。在我们这个社区,多家邻居后院有野山坡,山坡杂花生树 群鸟乱飞,在我的眼里是一副画,在他们的眼里一文不值,甚至成了负担,每年都要修树剪枝,不胜其烦。 我先生一直希望搬家,我因为舍不得满院的果树和『绿野仙踪』,总是拒绝搬离。后来一个邻居知道了,觉得就是一笑话。在我看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一个人的爱好,一个人的幸福和自由。 我曾为 Windfall画过一副画,一个大风吹来满天的果子,果子变成了金元宝,变成了美元,欢天喜地落入幸运儿的怀抱。另外我想表达在病毒时代,一些企业抓住了机会大发横财, 比如生产隔离玻璃、隔离房、创办线上会议、网络订购服务….那是上天给他们的Windfall。但是在赚翻了天的发财者后面,一些人悲痛欲绝,眼泪纷飞,新冠让他们与亲人阴阳相隔。 我有个文友骂病毒:死病毒,烂病毒,全家灭光光!可这病毒不死不烂,没完没了,还想在地球上扎根开花。人类发明了疫苗对付它,它狡猾地变异,比从前更凶猛残暴。人类跟它的战争远没有结束。病毒见人类闭国封城,经济停滞,无比欢喜快活。或许人类无法战胜病毒,只能选择与它共存。 八月的天空下,我种的桃树结果了。一阵大风吹来,桃子落了满地。我喜欢捡落地的桃子,因为熟透了才落地。相信大自然的选择,不用担心桃肉的青涩坚硬,拿水稍稍洗一洗,入口软香清甜。英文里有个单词Windfall,说的就是落地的果子,被风吹落的果子,不劳而获的果子,让人欢喜。Windfall还有另一层意思:意外的惊喜之财,老天爷送的礼物。 多少人焦虑,但是烦恼无法改变现状,不如放下一切享受当下。今天立秋,我站在后院的桃树下,看见一个个落桃,闲散在草地上,明朗满目,让我想起春天的落花缤纷。那还是三月,风雨之后,桃花纷落,落一地残红,让人惋惜。不妨怀想古人的抒情:『春欲暮,满地落花红带雨』,『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从三月到八月,从花开到果落,这世间经历了多少风雨和跌宕起伏,而生活依然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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