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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一个人的金牌

华府新闻日报 副刊 2021. 7.29 金牌攥在了手里,一个坚硬存在的物体,他能感觉到。但是沙大福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当了奥运冠军!千真万确,一打开电视,全世界都在报道。不会是梦吧?只有梦里才有过这样辉煌璀灿的美景。过了好久,他把攥在手里的金牌打开,黄灿灿的金牌 正看着他笑。他也看着它笑,他然后咬它,吻它,捏它,把它放在胸口,又把它贴在脸上,贴在脸上的是奥运的金牌,他觉得自己能飞起来。 “真的吗?我是奥运冠军?真的吗?我拿下了羽毛球单打的金牌?” 他自问自答好多遍,还是不敢相信,这是个美得不敢面对的 现实!他总感觉这是个梦,延得太长太长的梦,梦还在继续,梦还没有被人叫醒。一旦天亮了,梦醒了,鲜花不见了,闪光灯不见了,前呼后拥的记者也不见了,他 的金牌“唰”地一下,再悠悠然然绕上几个圈就飞了,消失在茫茫的夜空里。他还是从前的那个沙大福,喜欢傻呵呵地笑,混在中国羽毛球球队里,没有多大的名气,也没有多亮的声音。 “沙大福,傻大福,傻人有大福,福到了,该当奥运的爆发户!” 记者们都是这个感觉,他们毫不忌讳地把自己的感觉写 进了文字里,通过媒体,满世界飞舞。记者们也是想不通,奥运会前,羽毛球队里,那么多光彩闪耀的名字,随便拉一个出来,哪一个不是当冠军的主?圈外人很少听说过沙大福的名字。媒体的目光总是瞄准奥运会,似乎只有奥运会的冠军才有资格当王称霸。 奥运会后,媒体才去查他的档案,发现他当过全国锦标赛的冠军,友好运动会的冠军,都是些小得可以忽略的成绩,虽然他也是汤姆斯杯的冠军成员,鬼知道他是不是混水摸鱼搞定的一块集体金牌。 羽毛球和乒乓球一样,中国传统的优势项目,国家队内高手林立。对于沙大福这样级别的运动员,出征奥运前,说句寒碜的话,连奥运会的入场券都抢不到。 “你是能抢到入场券的主儿。“ 那一天风和日丽,沙大福对好兄弟光光说:“你要是抢到了,我给你当陪练。“ 光光对大福说:“先别扯当什么陪练,奥运会谁不想去啊,都是运动员。这两年你进步神快,也是颗光明的希望种子。” 在国家队里,沙大福同光光感情最好。光光虽然比沙大福年龄小,但是比沙大福早到国家队,也早出成绩。沙大福记得自己刚进国家队,技术不够精,被教练训了好几次,郁闷之时,是光光拍他的肩膀安慰的他,除了温暖的语言,光光还拿出了实际的行动。每天训练结束后,光光主动帮他提高球技,怎样后场突击,怎样凶悍扣杀,怎样大角度劈吊。如果不是光光,沙大福早被退货了(退回省队)。 光光性格倔强,孤高自诩,在国家队里没什么朋友,就同沙大福走得近。沙大福虽然性格开朗,到处交朋友,但也知道光光是他唯一的知己。大福生活中的困难,只要一开口,光光绝不拖泥带水。那年大福母亲生重病,想到北京做血管瘤手术,光光一出手就是好几万。光光上下奔波,动用了他的一切关系,找医院,找医生,有个留美归来的肿瘤专家,首屈一指,因为找他动手术的人太 多,只好把手机关了。那天沙大福亲眼看见光光把电话打到专家的家,对他的夫人说:“你孩子不是想去皇冠俱乐部打羽毛球吗?我周末陪他进去。” 最后大功告成,专家同意给大福的母亲做手术。光光回头对大福说:“这叫什么,这叫世上无难事,只要你有心。” 光光拿的金牌多,奖金自然也拿的多,再说光光的家庭富裕,父亲是局级干部,母亲是银行行长,父母不用向孩子索求。而大福的父母是大厂的下岗工人,家里还有个智障的姐姐,买房子要钱,看病要钱,出门办事处处都要花钱,大福便成了一家人的希望之光,金钱之源。 大福的父亲前几天还在电话里说:“儿子啊,要是你能去奥运会多好,若是当了冠军,我们一家人都大富了。那年奥运会,我们省里出了一个冠军,国家给了好几百万,开发商还争着送别墅。” 大福苦着脸,摇着头,对父亲明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我还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命,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抢也没有用。”父亲说:“我只是随便说说,别放到心里去,只要你能参加奥运,就是一个奇迹,我们南河市这么多年,还没有人参加过奥运会。” 要参加奥运谈何容易!羽毛球的内部选拔赛,其内战比外战还要惨烈,还要血腥万倍。众所周知,任何一个抢到入场卷的选手,奥运的金牌便有半块捏在手上。不是每个良将都有资格上前线,好多优秀的队员,还没驰马沙场就壮烈捐躯了。有人这样形容国家队,太多的好苗子在你的眼前,随便往地上一种,哪一棵不是奥运的良材啊? 羽毛球的男子单打名额,中国队和它最大的敌人印尼一样, 都是拿的“满名额”,满名额也只有三个名额,谁不想当奥运的强者,谁不想身披红旗,绕场几圈,然后向世界宣告:我为中国争了光!可怜的是,要想为国争光, 你首先得有资格,奔赴战场的资格。羽毛球前两名倒是好选,凭世界排名和各大比赛的成绩,一号种子宋南,二号种子史辉,顺理成章进了大营。 最后一名,定谁呢?定谁似乎都有道理,去掉谁似乎都不忍心,三个实力相当的候选者, 沙大福是一个,光光是一个,小强是一个。都是良将,难分仲伯,教练们权衡了好久,媒体们等待了好久,想来想去,最后在大名单上交的前一天,干脆让三个人打一场,谁赢谁上奥运。 光光和小强的实力略微高于沙大福。但总教练还是点了沙大 福的名。为什么?沙大福曾在汤姆斯杯赛上,有过勇敢杰出的表现。那场大赛,两个主力忽然受伤,中国队危在旦夕。关键时刻,沙大福奋勇出击,为中国队重夺汤姆斯 杯立下了汗马功劳。主教练在赛后说:“沙大福临危受命,沉得住气,是可以委以重任的人。” 沙大福没想到自己能溜进候选的名单。他其实淡心无肠,心放得很开,虽然偶尔也做过奥运的美梦。光光是他的好兄弟,他不愿意与他“同根相煎”,宁可把名额让给他。那是一场怎样的比赛,简直不是和人在打,是和野兽在拼杀。全是冤家鬼魂啊,平时都称兄道弟的,一到奥运来了,都成了野兽。沙大福后来一回想起那场景,就生出后怕。他记得光光手挥球拍,嗷嗷地叫着,张大了嘴,露出了牙,像要一口咬死猎物的狮子。这哪是人与人的赛场啊,这是罗马的斗兽场! 比赛是循环赛,沙大福最早一个出局。看见光光和小强变成 了凶悍的野兽,他根本无心恋战,心有了杂念,顿时输得精光,早早退出了竞争。最后是小强拿了入场券。赛后,教练一脸怒怨盯着沙大福:“你根本没尽力!“沙 大福居然拍了拍教练的肩:“只要他们去奥运给祖国尽力就成,我没事的,早死早超生,有什么好遗憾的?明天照样出勤,给他们上奥运的当陪练。” 结果呢,这个陪练怎么混进了奥运的队伍? 先说三人之战,赢的是小强。光光输了,奥运路上已经对他亮出了红牌!他顿 时心灰意冷,脸黄成了枯萎的白菜,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麻木得可怕。光光和沙大福一个房间,那天晚上,沙大福看见光光靠在床上,眼睛直直的朝一个方向看,给他说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不管是新闻八卦,还是黄色笑话。光光不吃饭,沙大福便把煮好的方便面放在他的床头,光光看都不看,眼睛依然发直,直在墙壁的某一处,似乎那里有神灵在呼唤他,沙大福知道他的心空了,被奥运的鬼魂卷走了。 “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是新的一天。” 沙大福给光光盖好了被子。房间隔音不好,隔壁传来小强喜极而泣的嚎叫,沙大福只有苦笑。 阳光落在窗前,新的一天来了,光光却不见了,他不辞而别去了哪儿?沙大福跑上跑下找光光,眼睛都红了,光光就在眼皮底下失踪的,他觉得是自己的责任。 “你的责任?都这么大的人了,还玩什么断线的风筝,太不成熟了,这样的人还能堪当重任吗?”总教练冷着眼睛对沙大福说:“别管他了,你从今天起开始训练,跟他们上奥运的一起练。” 沙大福没有一点痴心妄想,知道自己的工作,就是给上奥运 的队员当好陪练。但是当陪练的第一天,他就没有看见战胜光光的小强,那个喜极而泣嚎叫的小强。小强和光光实力相当,那次交手注定是一场恶战。当小强九死一 生,最后干掉了光光,自己也累得丢了半条命,第二天夜里开始吐血,后来又发高烧,又打点滴。好不容易上了训练场,腿上的旧伤又复发了!总之,沙大福看见队 里的医生为他跑来跑去,折腾个没完没了。 光光负气出走后,没人知道他的行踪。网络上下谣言纷飞,到处都在传说,他想去五台山当和尚,但法师认为他名利心太重,没有收他当弟子。后来光光的启蒙教练给国家队打电话:“光光就在我家里,他太伤心了,有太多的委屈,需要时间……” “那就给他时间疗伤吧。” 总教练丢下坚硬冰冷的一句话,挂掉了电话,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光光身上。光光自己都没有料到,如果当初不出走,留在队里坚持训练,还是有希望杀进奥运的。 因为小强在出征前的一周,状态极差,新伤旧伤一起爆发。教练组决定放弃他,空出来的名额,黄金一样的名额,闪闪发光啊?谁上? “让沙大福上!” 总教练忽然拍板,居然大半的教练没有反对。但是光光的教练有意见,他觉得如果是公平竞争的话,应该把光光唤回来,同沙大福再打一场。总教练一锤定音:“不,一个无组织无纪律的人,就算天大的本领,也不能给他重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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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朗半日:寻找香港的田园风光

《侨报》副刊,2014年12月11日 http://epaper.uschinapress.com:81/#/issue/337/19 很多年前,我告诉我一个朋友,香港也有农村,她立刻反驳我:胡说,香港是国际大都市,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哪来的农村?那时我们还年轻,喜欢较真,喜欢争个输赢。十几年的时光,悄然无声,水一样流远了,我们都比过去宽容随和,但我一直想去寻找香港的田园风光,在林立的摩天大楼之外,有青碧的菜地,蜿蜒的小河,河上的渡船依然是以人工划桨的方式,接送来来往往的客人。 这不是我的杜撰和想象,在香港的元朗地区就能找到这样的田园风光,据说当地的“人工渡船”是政府故意保留下来的传统,让游客体味遗落在旧时光的香港。我是在网上读到相关的资料,元朗山青水秀,风光静美,有六百年的古塔,还有亚洲最高的茶花树。在我看来,去维多利亚海港看繁华如梦的香港夜景,是许多游客的愿望,如果另辟新径,以不一样的角度看香港,是不是更有意义? 2014年秋天,在广州举办的“世界华语大会”,给了我一个机会。会议结束之后,众人随文化考察团去深圳,深圳与香港一水相望,我当机立断,放弃深圳的集体参观,脱团去香港的元朗寻找田园风光。很多人对我的想法摇头摆手,认为不可思议,因为我们的大巴车到达深圳已经是下午的光景,一来一去还有多少时间去看香港?文友蔚青觉得我的想法有趣,愿同我结伴上路。 我们坐计程车到了深圳弯口岸,一阵手忙脚乱的通关后,12块港币的车票把我们送到海那边的香港。车过海湾大桥时,两岸的风景同时亮进了视野,深圳那岸高楼雄立,现代化的时尚热烈,撞击眼球。香港这边青山碧海,原生态模样,万绿丛中偶有两三处房舍。我对蔚青说,一边是农村,一边是城市。我们要寻找香港的田园风光,应该是找对了路。 山幽海碧,滋心润肺,张爱玲的文字呼啸着向我涌来,她笔下的香港跟眼前的风景相似:“翻山越岭,走了多时,一路只见黄土崖,红土崖,土崖缺口处露出森森绿树,露出蓝绿色的海。”“秋天和冬天,空气脆而甜润,像夹心饼干。山风,海风,呜呜吹著棕绿的,苍银色的树。你只想带著几头狗,呼啸著去爬山,做一些不用脑子的剧烈的运动。” 我曾在网上做过功课,要捕捉香港的田园风光,最好去元朗的湿地公园。那里芦苇萋萋,流水清亮,成群的白鹭翩飞起舞,而不远处就是深圳,城市的风景线靓丽时尚,成了芦苇与白鹭的特殊背景。夕阳西下的时候,许多摄影爱好者会扛上长枪大炮聚在此地。巴士车上有个女子听了我和蔚青的闲聊,立刻用手机给我们查湿地公园,她边查边说,湿地公园在天水围,离这里不远,但是下午五点就关门。五点就关门?我低头看表已经是四点半,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进去,那怎么办?得知我们夜宿深圳的酒店,她建议我们别跑远了,就去元朗城区逛逛。 巴士窗外是元朗的风情画,新与旧的交融,东方与西方的碰撞,一群穿校服的小女孩,从教会学校的雕花铁门跑出来,西斜的太阳落在她们的脸上,也落在不远处一座庙宇的顶盖上,琉璃瓦闪着金碧耀眼的光。古老的妈阁庙和牌坊,新建的教堂和公寓楼,神父和牧師,尼姑与道士,在这片土地上和睦共处。 元朗市区到了。巴士上的女子告诉我们,到站前要拉铃司机才停车。拉铃停车,这个细节多次出现在张爱玲的散文和小说里,莫非香港依然还停滞在旧时光里?旧时光的镜头触目可见,走在元朗的街头,叮叮当当的电车从身边开过,紫金花下的石桥已经流露出厚重的沧桑。一栋老房子赫然伫立在我们眼前,剥落凌乱的楼墙,斑驳着一张脸,带着时光悠悠的叹息,有百年的岁月吧?房顶和房角,已经乱生了杂草和野树。密密麻麻的天线,乱轰轰的空调和广告牌子,一点不讲规矩地立在房墙上。我们拿起相机对着房子一阵狂闪。这样的房子是古董,在大陆肯定是危房,早就拆了,已经找不到了。蔚青说那些广告牌有趣,清一色的繁体字,有算命测字的,有牙医和中医,有电器行和琴行,各行各业蜗居在这栋老房子里,演奏各自的人生……继续朝前走,穿过一条小巷,眼前豁然明亮起来,原来是个巴士站,人声鼎沸的巴士站,站台前供着土地神,茶红色镂金的牌坊,香烟袅袅,几盆花草舒枝展叶……这斑斓交错,让人感叹的滚滚红尘。 冬日的天黑得快,否则我们会坐上电车,慢悠悠地感受元朗的风情。半饥半疲中,进了一家小餐馆,幽幽茶香中,品尝了香港的鱼蛋粉丝和红豆冰,一个细滑鲜美,一个奶香可口,都是当地的经典小吃,记住了香港的味道,下次还来。 希望挽住时间,让它慢点,再慢点。华灯明灿的元朗车站,我们不得已上了返回深圳的巴士,一半美好,一般遗憾,把期待留给未来吧。巴士在黑暗中前行,不觉间上了海湾大桥,香港这边黑灯暗火,深圳那边是万家灯火。再回头看一眼香港,月光下的山海温润蜿蜒,自有一种宁静的柔媚。张爱玲的句子又滚过来了:“ 崖脚下的松涛,奔腾澎湃,更有一种耐冷的树,叶子一面儿绿一面儿白,大风吹着,满山的叶子掀腾翻覆,只看见点点银光四溅。云开处,冬天的微黄的月亮出来了,白苍苍的天与海在丹朱身后张开了云母石屏风。” 元朗半日,本想寻找香港的田园牧歌,却无意收获了张爱玲的香港,上世纪40年代的香港,旅程虽短,亮了我们的心和眼,注定会永存在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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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毒的植物

华府新闻日报 2021.7.22 我家的前院有一株夹竹桃,是建筑商在修完房子后种上的。夹竹桃在夏日里生机盎然,开出鲜嫩粉红的花。记得几年前,先生对我说,园丁告诉的他,夹竹桃有毒,你得小心。我说我明白,我在童年就知道夹竹桃有毒,那时候还听过一个故事,农村一户人家在夹竹桃下吃晚饭,风把花粉吹到了餐盘,那夜人人中毒,两个老人还丢了命。 从前想不明白,明知是有毒的植物,为什么全世界的人民都喜欢夹竹桃?它吸收污染化合物,是净化空气的高手,城市需要;夹竹桃还防蛇,所以民宅也种它。它花开明媚,让人赏心悦目。我想起宫斗电视剧里,后宫的嫔妃用夹竹桃做成美食杀人。说起夹竹桃杀人,洛杉矶时报(Los Angeles Times)报道过一宗谋杀案,一个有菲律宾血统的商人,把夹竹桃花粉放进竞争对手的水杯里,对方中毒而亡。警察是怎么知道的呢?警察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本书,书中有把夹竹桃做成毒药的信息。 我最近在创作【南方系列植物图】,准备参加八月的画展。娇艳的夹竹桃点缀了地中海的夏日风情,夹竹桃也是美国南方常见的植物,我准备把它画上去。我从前画过的橡树、紫薇、黑莓、枇杷、野葡萄、野稻、棉花。。。都是无毒的,安全的,让人欢喜的植物。画完了夹竹桃,我突然想起poison ivy (毒葛),在美国可以说是无处不在,不小心触碰了,真的是灾难。我曾经招惹过poison ivy,皮肤红肿一大片,疼痒难忍,痛苦不堪。但是人类很聪明,知道以毒攻毒。科学家把毒葛的毒素提炼出来,提炼成药,用于治疗身体疼痛和皮肤水肿。 什么话也不多说,我把poison ivy也画了下来,我觉得我们的世界复杂多层,善恶共存,美丑并行。世界如此,人心也如此,有正有邪,有明有暗,此消彼长,互相转化。世界是立体的,多面的,看人看事都不能绝对化。道理说出来大家都懂,但是做起来并不容易。我们在生活中,愿意亲近温暖明亮、善良柔和的人,对气场不对的人,避而远之。当然,若真有海纳百川的宽宏大量,那便是仁者无敌,有几个人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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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瓜情结

华府新闻日报 副刊 2021.7.14 如果不回国,我每年春天都会在院子里种菜。用树叶和菜渣沤好了肥料,种了萝卜、蜀葵、豇豆、红薯、西红柿……我寄予希望最高的是苦瓜,可苦瓜偏偏不发芽。我知道苦瓜种子的外壳厚,撒种前要先浸泡在水中一夜。一个朋友告诉我,她在苦瓜育苗前,把种子的尖端用剪刀剪破,再浸泡两天后才放进营养土中。我问她,如果剪破了胚芽怎么办,她说多剪几个,只要能出两棵苗,长大后的苦瓜就可以供应整个夏天。 夏至之后,苦瓜在地里枝繁叶茂。今晨浇水时,我发现侧院的苦瓜牵藤搭叶,攀上了一棵桃树的枝头。油绿的苦瓜挂在桃树上,跟红的黄的桃子和睦共处。记得去年,我把苦瓜种在后院,苦瓜藤爬上了柿子树,柿子的灿艳与苦瓜的青翠,配得那个赏心悦目,虽说不是一家人,但是亲密如伴侣。 我为什么对苦瓜情有独钟,因为苦瓜是我的良药。十二年前的那个夏天,猪流感在美国张牙舞爪。我在一家公司早九晚六,办公室的咳嗽声此起彼伏,等我回到家里,先生瘫在沙发上也在咳嗽,他是在学校被传染的。我日夜被病毒包围,喉咙一阵阵痒疼。我想起一位东南亚作家说过,他年幼时经历过鼠疫,母亲用苦瓜叶子熬汤,让全家人躲过了灾难。我心一动,跑到后院采了一盆苦瓜叶,烧开了水,直接放进去,那叶汤不是一般的苦。苦口良药,我喝下去后症状立刻消失。我是办公室里唯一没得猪流感的人。健康真好,可以照顾家人,也可以顺便帮帮同事。 美国人不太信任苦瓜叶子,因为他们连苦瓜都无法接受。身边的华人朋友都喜欢苦瓜,我把叶子的功效告诉他们,他们说,紧急时候会用上的。我查过英文资料,有家欧洲的实验室宣称,苦瓜叶含奎宁(quinine),能治疗疟疾,抗病毒和抗氧化。据说治疗新冠病毒的药里,奎宁占了重要的成分。我不敢保证上述信息绝对科学,但我相信苦瓜是上天送给人类的良药。 有些朋友工作繁忙,没时间种苦瓜。没关系,网上有苦瓜茶卖,算是一剂安慰药,备在身边让人放心。我告诉朋友网购苦瓜茶,他说不用。朋友的母亲和姐姐住在新泽西,母亲年年都种苦瓜,把新摘的苦瓜晒成干,邮寄给德州的儿子。儿子时刻都能享受母亲的苦瓜茶,母亲的温柔慈祥,爱的味道。这是何等的幸福,融入了彼此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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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毒福利

世界日报 家园版 2021.7.16 新冠病毒一直死皮赖脸粘在地球上,赶不走,轰不走,各行各业都遭受重大冲击。对于文艺工作者,似乎不算雪上加霜,文艺扶持计划 五花八门,雄厚强大的资金后面,有的来自联邦政府,更多的来自民间机构。一个画家朋友告诉我,她在网上填了十几张表后,拿了两千美元的支票。不过那些表格眼花缭乱,不胜其烦,一般人都拿不出那个耐心。 我是2021年初加入了当地的艺术协会,那时候疫苗还没有出来,我和先生约定,都不出门,任何俱乐部的活动都不参加。当然,网上的画展没有问题,反正不用见人。有次协会的负责人在电邮群里发火,说政府投资几十万美元赞助的展览厅,你们为什么不支持?要你们所做的,不过是戴上口罩去挂画。那时候怕病毒的人多,能勇敢出去的没有几个人。我当时就知道,一部分作家、画家、音乐人,拿了文艺补贴,靠着这些钱,可以在家搞创作,不用出门撞病毒。 疫苗为我们开启了新旅程。打完了两针后,人人蜂拥出门,都把作品抱出来参展。负责人喜气洋洋,感谢会员们的支持。我最初以为,如今人多粥少,估计展位不够,但是负责人有能力拓展新的展览厅。我五月中旬出门,已经参加了两次集体画展。六月又拿了个好机会,申请到了个人画展。 协会赞助个人的小型画展。那是一家高级公寓的艺术展览厅,跟常规展览厅有些不同,它叫沙龙式展厅 (Salon style exhibition)。展览时间四个月(从7月到11月),画若能卖出去,双方分成,卖不出去,画展结束后自己抱回家。协会的个人画展共有6个名额,每个会员都有资格报名。报名时要申报题目。我报上去的题目是“A serial southern plants (南方系列植物)”。朋友对我说,你报的题目很正确,专注于本土植物,创作出有地域特色的作品,协会肯定要扶持地方艺术,赞助本土艺术创作者。 也就两天的时间,我的申报就通过了。展厅经理告诉我,请按规定的时间来挂画,挂15副画作,作品尺寸最好多样,也就是说,不要单一,有大有小。挂画时间只有一小时,挂完就走人,换言之,不要在展览厅到处溜达。 朋友问我,15种美国南方植物,你在一个月的时间画得出来吗?我说,我从前写过系列的南方植物:野黑莓、紫藤花、白兰花、野稻米、野葡萄……发表在《世界日报》等海外报刊上,每个植物后面都有一个故事。故事一般都有画面,用简单的线条表现出来,这样就省了构思的精力。 我知道我自己的水平,能免费举办个人画展,完全是特殊时代给我的礼物。朋友说,这是病毒福利,正如在家里上班也算是病毒福利。如今打了疫苗,不少公司呼唤员工们重回办公室,好多人不情愿。我点头说是,病毒福利说走就走。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病毒猖獗,我无法飞回家乡陪伴病中的父亲。虽然病毒也给了我福利,但我依然期待病毒早点滚蛋,国际航线正常运行,让心碎神伤的海外儿女回到日思暮念的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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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瓣梅

《世界日报》小说世界 2021.7.14 路路在澳门长大,具体一点,澳门的路环。路环地处澳门郊区,那里远离赌城和灯红酒绿,悠长的巷道,色彩斑斓的西洋老教堂,黑白相间的碎瓷砖路,路边的榕树枝繁叶茂,浓荫匝地,那气势呼天唤地,谁也抵挡不住。榕树的根倔强霸道,纵横纠缠在老墙上,书写一曲盛大的时光交响。日子沉在这里,不愿离去,百年前的故事还在这里开花。一只乖巧伶俐的狗,长毛飘飘从马路对面奔过来,在两个妇人的腿边撒娇弄痴,两人一边跟狗嬉笑玩耍,一边用软绵的粤语聊着家长里短。 路环与珠海的横琴隔水相望。上个世纪的70年代末期,中国国门刚刚打开,居住在广东横琴的农民,划船到路环,把船上的蔬菜和水果销售给路环的居民。路路的父母就是这样结下了天长地久之缘。路路的父亲是路环卫生局的公务员,有次陪同友人去路路母亲的船上买荔枝,他喜欢她乌黑的长辫子和清甜的笑靥,他说你种的荔枝真好吃。她记得他的眼睛很亮,他的身后是一片野林子,林子里的五瓣梅正在开花,有的姹紫,有的嫣红 ,明媚灿耀了视线。 他是后来才知道,文革期间她父母被打成右派,双双蒙冤自杀,十岁的她从广州南下,投靠了在横琴务农的表舅一家。她父亲是油画家,母亲是钢琴家,那又怎样?她很快学会了 种菜、喂猪、养鱼,收割芭蕉。。。但是在原生家庭里熏陶过的文艺气质,让她不会泯灭于众人。 三年后他们结婚了,女儿诞生在路环,取名【路路】。路路母亲执意去赌城打工,她想多攒钱,后来跟人合伙在喷水池广场附近开一家美食店。她觉得自己这一生被时代耽误了,只能寄托于女儿,女儿必须有最好的成长环境。路路18岁那年去纽约读书,华人同学一听说她来自澳门,第一个反应便是,哇,赌神!路路最初也解释过,后来烦了,只是笑笑,不再多言。她有个好朋友叫兰西,兰西来自北京,跟她在一起的最大收获是普通话进步飞快。 硕士毕业后,路路求职顺利,在纽约皇后区的一家金融公司从事统计工作。职场刚起步,工资不高,只能在法拉盛与人合租,跟几个女孩蜗居在一栋老房子里。兰西那时候在曼哈顿上班,又在谈恋爱,每天忙得头昏眼花。但是每次和男友分手后,她总会找路路聊天散心。 那日兰西跟路路见面,兰西心烦意乱,她跟男友拜拜了,职场也不顺,老板总找她的茬,她想出门散心,要不去澳门看看?兰西心中的澳门是五光十色,喧嚣而繁华,她说,赌城的形象已在她的大脑扎根了。路路说,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去澳门的路环走走,让你知道繁华都市的世外桃源。兰西无法想象,那里有油绿的芭蕉林,娇艳的五瓣梅,绵延的黑沙海滩上,能看见跳来跳去的鱼。 路路告诉兰西,每次回家,她都喜欢沿着海边的小路漫步,小路一边是海,一边是典雅的老建筑:图书馆、天主教堂、飘着奶香味的蛋挞店。一棵榕树穿过餐馆的屋顶,像一把撑开的巨大绿伞,食客们在伞下纵情畅饮。在绿伞旁拐一个弯,便是上山的公路了,公路两旁大都是民居小别墅,偶尔也能看见一栋气势轩昂的豪宅。 路路对兰西说:【你去过葡萄牙,肯定忘不了那些瓷砖绘画。在路环的民房院墙上,一些奇妙的瓷砖画会让你发呆一个下午。】 葡萄牙瓷砖画早融入了澳门的文化血脉,那些优雅灵动的画面,演绎了平淡而美好的日常生活。澳门虽然是葡萄牙殖民地,但也保留了浓烈的中华元素。路路告诉兰西,她喜欢白底蓝色的瓷砖画,看画的内容,就知道主人是华人还是西人。她曾在一处房墙上,看见十二生肖的瓷砖图,惟妙惟肖,可爱至极,还有仙女撒花,鲤鱼娃娃,站在亭台的古装女子,一看这些瓷砖画,就能肯定是中国人的房子。 路路不会忘记那个黄昏,留学美国前的那个暑假,她漫步在蜿蜒的小路,开满五瓣梅的紫色阳台和雕花铁门,喧哗地冲进她的视线。她看见庭院里的葡萄牙瓷砖画,画面是个手捧水晶球的长发女郎,占星家的模样,她的背后是幽蓝的夜空,她的眼睛那么深邃,似乎一眼就能看穿路路的前世今生。路路的心“咚”了一下,没理由地跑开了。但不知为什么又跑回到了,脸红了,身体里的血没理由一阵翻滚,全堵在了胸口。 那个黄昏没有夕阳,暧昧不清的光影里,她睁大了眼睛,看见母亲从瓷砖画的庭院出来,半低着头,不是一个人,跟一个长发的中年男人匆匆一吻后,飞奔离去。母亲回家后,似乎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当贤妻良母。路路爱父母,她必须把这个秘密消化在肠胃里。只是当她看母亲与父亲情深意切,相互关怀,那画面不再温馨明朗。 当路路跟兰西说起澳门路环的瓷砖艺术,无意间提到青花瓷浮雕的占星女郎,兰西对路路说:【肯定有个占星家住在里面,她知道许多神秘故事。我想去路环看看。】 路路心一沉,连忙转换话题:【你看澳门有路环,有那么安静的后花园,法拉盛有什么?】 兰西问她:【法拉盛的草地公园(Flushing Meadows Corona Park),你莫非不知道?】 当六月的空气里涌动着紫丁香的幽香。兰西和路路又见面了,两人相约在草地公园。公园里绿树成荫,碧草如茵漫延到湖边,湖水清亮,天光云影都被揽入了其间。路路还在林子里发现了一片五瓣梅。她的心一下就宽阔明媚起来,她对兰西说:【没想到法拉盛还有这样的地方,没想到纽约也有五瓣梅。】 兰西说:【我不知道它叫五瓣梅,我老板告诉我,它的英文名是periwinkle,在欧洲中世纪,人们会用五瓣梅编织花环,戴在夭折小孩的头上。在莎士比亚的戏剧里,三个巫婆用五瓣梅作法,帮将军篡了王位。】 路路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老板?你曼哈顿的老板会跟你说这些阴森森的典故?】 兰西说:【我已经换了公司,我会慢慢告诉你,我的新老板还说, 在旧时代的欧洲,罪犯在砍头前会戴上五瓣梅花环。五瓣梅有毒,所以还有个名字叫死亡之花(flower of death )。】 路路说:【不可能吧,美国的五瓣梅居然有毒?我记得我妈妈曾剪五瓣梅的嫩枝泡茶,我感冒的时候喝过,我爸胃疼的时候也喝过。】 兰西笑道:【有人看它是毒草,有人把它当宝,或许是文化的差异,让五瓣梅也有了两面性。】 路路说:【不管怎样,五瓣梅艳丽可爱,大家都喜欢看花,下次父母来纽约,把他们带到草地公园看看。】 兰西说:【草地公园比中央公园还大,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就办过世博会。前面那个顶天立地的地球仪,看见没有?不锈钢打造的。】 路路说:【我看见了,还多电影镜头都出现过,明信片也见过。】 兰西说:【想不到吧?这里是美国职业棒球队的主场,我还在这里看过美国网球公开赛。公园里时常都有演唱会,各路明星都来过。】 路路叹道:【我怎么如此孤陋寡闻啊?”】 兰西笑道:【我也孤陋寡闻啊,不知道澳门有路环。可见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它的两面性,城市如此,植物如此,人也如此,对人对事都不能过早下结论。】 兰西的职业是行政管理,任职一家肚皮舞机构,帮女老板打理各种杂事。路路现在才知道,兰西不再是曼哈顿白领,她从保险集团公司辞职了。兰西告诉路路:【纽约的土耳其人不少,但是老板伊莎跟他们无法沟通,只好聘了我这个中国人,我曾经是她舞馆的学生,课后我们常在一起聊天,聊熟了就问我愿不愿意给她帮忙。可能是投缘吧,干着干着就从兼职变成专职。】 路路吃惊问道:【给土耳其人打杂有前途吗?】 兰西说:【集团公司压力巨大,顶头上司常骂人,骂得跟傻逼似的,工资高又如何,人都被折磨成分裂症。跟伊莎干活很愉快,她可以给我办绿卡。】 路路不敢相信:【肚皮舞也能办绿卡?我有个师姐在华尔街干了七年的证卷交易,绿卡都没有下来!】 肚皮舞女老板资金雄厚,除了开舞馆,还在纽约经营餐馆。伊莎哪来的钱?她不过是第一代移民,又不是富二代。路路后来才知道,她是【911寡妇】。顾名思义,【911寡妇】泛指在911那天失去丈夫的女人们。在那个举世震撼的灾难,让人们对那日的寡妇慷慨相助,各种捐赠项目层出不穷,伊莎前后拿了千万美元。美国人和外族人同情她,帮助她,但是她的同胞却鄙视她,诋毁她,嫉妒她。同胞嘛,本是同根生,知根又知底,就喜欢相互煎熬。 伊莎曾在婚内红杏出墙,丈夫气极,对她举起了红牌,伊莎不想放弃,为了挽救婚姻,还花重金见了曼哈顿的一个女占星师,占星师会巫术,用五瓣梅作法,放在锅里熬,口中念念有词。但丈夫依然铁了心,执意逼伊沙在离婚协议上签字,而且在外有了情人。伊莎又去见占星师,想退回50%的付款,占星师阴阴笑道:我看了水晶球,格局已变,但你别急,也不要签字,过三个月再找我。伊莎只当自己遭遇了骗子,也不敢闹,怕占星师对自己用巫术。两个月后,911的恐怖袭击让双子塔硝烟弥漫,丈夫没有从硝烟中跑出来。伊莎理所当然成了911遗孀,拿了政府的赔款,还有民间的捐助。 伊莎婆家的一堆亲友,对伊莎恨得眼睛发绿,咬牙又切齿,但又无可奈何,美国的法律和文化都是夫妻优先,然后是未成年子女,而父母没有任何优势。拿了巨额赔款的伊莎,先在皇后区开了家餐馆,餐馆上路后,多出一些闲暇时光,便顺着自己的兴趣开了家肚皮舞馆。 兰西对路路说:【伊莎没精力管餐馆,你知道他把餐馆交给谁管理吗?你能想象出来吗?他是个中国人,从福州偷渡过来的大厨,伊莎现在正在找律师,要给他办绿卡。】 路路说:【伊莎跟中国好有缘份。】 兰西说:【伊莎相信占星家,每周都要去见她一次。占星家告诉伊莎,上个世纪30年代,伊莎成长在上海,家境殷实,父亲跟土耳其商人有地毯和珠宝的生意。但是趁着战乱,土耳其商人跑了,没有履行合约,父亲一病不起,家道慢慢衰落。伊莎还请占星家看了她和我的前世关系。我们前世是很要好的表姐妹,而那个从福州偷渡过来的大厨则是她前世父亲的养子。】 路路问:【你信了?占星家的胡说八道?】 兰西反问她:【如果真是胡说八道,为什么我与伊莎一见如故,她对她的亲友不理不睬,对我如此信任,还要给我办绿卡。】 路路问:【怎么办绿卡?又不是美国急需的高科技人材。】 兰西说:【别忘了,她有个生意兴隆的餐馆,她递交的申请材料,把我办成餐馆的厨师。】 路路深有感触地点头:【她是在帮你,为什么,理由在哪儿?】 兰西说:【只能在前世里去找,为什么有人爱她,有人恨她。】 路路叹道:【她身上鲜明独特的双面性,有人看她善良热情,有人看她贪婪自私。】 这世界的神秘和深奥,我们又知道多少。路路突然想起那年在路环,透过姹紫嫣红的五瓣梅,看见那面神秘的瓷砖画,手捧水晶球的占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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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期待

华府新闻日报 副刊 2021.7.8 病毒在地球上猖狂了一年半,依然死皮赖脸拒绝离开,怎么轰也轰不走。疫苗让我们走出户外,拥抱自然,开始了有次序的生活。但是生活并没有彻底回归到从前,国际航班没有通,几乎每个国家都是关起门来搞内循环。 2021年4月26日,美国国务院公布了一个好消息,取消部分旅行禁令,国际学生只要持F-1和M-1签证,可以在秋季入学。也就是说,开学前30天,可以直飞美国,不需要在第三国中转。外国学生可以来了,但是B1商务签证还没有放开。 不管怎么说,已经看见穿破乌云的第一缕阳光。我们都以为,因为疫苗接种成效好,美国慢慢开了国门,中国也应逐渐放宽入境限制。但是中国的门依然关得严严实实,回国的路依然山重水复,遥遥无期。我的一个朋友说,她有两年没有见父母了,但她还是比她表弟幸运,毕竟她家在美国,丈夫和孩子也在身边。她表弟就可怜了,一年半没有见到妻子和儿子,三岁的儿子只知道视频里有个爸爸,爸爸在他的心目中远不如舅舅和外公。 记得前天(2021.7.1),我和父亲在微信里通话,父亲问我,他朋友的侄孙都去美国读书了,你怎么还不能回来?我只能解释,美国现在只是对国际学生开放,而中国并没有对外籍人士彻底开放,现在能坐上飞机回中国的,95%的人都是有中国护照。 海外华人回家太难,难免对中国的严控有怨言。近日在朋友圈聊天,有一朋友在北京,身居高职,有众多关系网,提及中国大门紧闭,他说不能怨中国无情,国内各部门持不同看法,争议激烈,外贸、商业、文化、统战等部门,希望政府逐渐开门,而卫生防疫部门坚决要求关门,而且还咄咄逼问其他部门,如果防疫失控,你们谁来负责? 今年4月,我父亲病重,我曾登陆中国大使馆网站,发现所有探亲类的签证已经关闭,只能申请的是【紧急人道主义签证】。代理告诉我,如果你能拿到病危通知书,签证还是有希望。我说如果真是病危通知,回国后还要隔离14天,有多少人还能见上最后一面?代理说,没有办法,哭的人太多了,目前领事馆的要求就是病危通知。 病危通知办不下来,还有一条路是商务签证。我有个朋友的朋友是跨国公司的高管,我辗转得到的信息是:要想签证,必须是中国急需的专业人才,而且是本行业的资深专家。面对回复,突然间觉得自己活了几十年,一无所长,一无所有,故一筹莫展。 不能怪自己,要怪就怪冠状病毒,小小病毒把世界搞得乌烟瘴气,怨声载道。疫苗出来了,病毒变异了,人类跟病毒的斗争是持久战,也不知天长地久到什么时候。今天在微信里跟朋友聊天,朋友说,我们唯有隔洋思念和祈祷,保护好自己。再等等,或许就能看见希望的蝴蝶飞起来,或许就有回国的好消息。 朋友们相互安慰:焦虑解决不了问题,不如在等待中静下心来,做一些该做的事情。我参加了艺术协会这周的网上画展,主题是午夜(Midnight Wall Art Gallery),我画的是午夜梦幻(Midnight fantasy),背景是西班牙苔藓(Spanish Moss)。西班牙苔藓是美国南方的风情元素,常出现在南方文学里。我曾在Savannah 的橡树林里看见大片的西班牙苔藓,它们潇洒优雅地挂在橡树枝上,像飘逸的帷幔,也像巨人的灰色胡子。如果你看过电影午夜善恶花园(Midnight in the Garden of Good and Evil),肯定忘不了白房子外面铺天盖地的西班牙苔藓。 午夜总是给人无限的遐想。午夜梦回, 多少期待可以化成蝴蝶飞起来,化成舞鞋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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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树和凌霄花 (作者:孟悟)

《华府新闻日报》副刊 2021.7.1 桃树在夏日的阳光下枝繁叶茂,树枝上挂满了光华明艳的果子。朋友告诉我一个有关桃子的故事。她家后院的桃树长得茁壮,枝条越过了篱笆,侵略到了邻居的领空领地。 朋友的邻居当然兴高采烈,热烈欢迎桃树的【侵略】。因为邻居只要抬抬贵手,就可以不劳而获,享受香浓甜蜜的果实。但是邻居不喜欢她家的喇叭藤(Trumpet vine), 乱跑乱窜,窜到了邻居的地界。 朋友家后院有片林子,林子里不知什么时候长了喇叭藤,它们一年比一年茁壮,有一点阳光就生龙活虎。朋友老家在湖南,她说 trumpet vine就是她老家的凌霄花。她看凌霄有种思乡情节。在她的故乡,一墙一墙的凌霄花,在夏天花开灿烂,明媚喜艳,像绚烂的橙色霞光。她怎么可能买杀草剂去消灭它? 而邻居总是提醒她,喇叭藤是侵略性植物,繁殖快,攻击性强,扼杀花草树木,小心你家的桃树也会遭它算计。邻居还借题发挥,感叹现在的城市车堵人堵,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森林被捣毁了,沼泽地被抽干了,到处都在搞基建,修房子,外州人和非法移民都来了,你看那喇叭藤横行霸道,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失去生存的空间。 朋友说,搬来的人确实很多,他们中有的是桃树,有的是喇叭藤。邻居说,如果移民是桃树,我们当然拍手欢迎,就怕太多的喇叭藤。朋友说,就算是喇叭藤,我们也只能接受,接受它的存在,然后换一个角度看,学会欣赏它的美丽。 其实大家都明白,国家也好,城市也好,都欢迎有技术有资金的移民,不喜欢招惹麻烦的非法移民和犯罪份子。但我们的世界是复杂的,多层的,立体的,善恶共存,好坏同行。已经发生的,不都是好事,没有发生的,也不都是坏事。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我家的夹竹桃。夹竹桃在夏日里舒枝展叶,招摇出鲜嫩粉红的花。虽然有毒,但很多人家都在种它。 每种植物都是它的存在价值,人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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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系列植物图

《华府新闻日报》2021.6.24 提及文学,土地和植物赐予了作家独特的艺术灵感,在多年的沉淀和积累之后,作家创作出浓郁地域特色的作品。英文文学里特别强调Local Color, 说的就是地域特色,或者说是地方色彩。 一方水土养一方花草树木。植物最能代表一个地方的地域特色。美国南方繁茂的植物,它们郁郁葱葱,铺天盖地,总是给我无限的灵感。生活在这片土地,我先后创作并发表了长篇小说《橡树下的诱惑》、《彼岸紫薇》,中篇小说《满城的野黑莓》、《野葡萄》,短篇小说《枇杷熟了》《满树桃子》《野稻》《五瓣梅》…… 昨日夏至,走在社区的湖边,野黑莓有的红,有的黑,我一路走,一路采着黑的吃。我们社区的湖,不是那种可以扬帆起航的湖,只能算是一个野趣盎然的大池塘,四周林深树密,杂花和野藤密砌重堆。水里的大雁野鸭成群,闹得莲花无法睡觉,岸边的合欢树正在开花,一树粉红的温柔,树边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莓果子。野生的黑莓枝条上尖刺丛生,采摘的时候可得小心几分。 黑莓果子要经历四个颜色段:青绿,火红,暗紫,深黑,纯黑了,味道才甜。野黑莓不如超市卖的黑莓丰满光亮,但是野的味道更纯真,酸酸甜甜,带着日月山川的自然芳香。美国邻居不采野黑莓,他们认定野生的果子不安全,吃出毛病了,还要上医院,超市里什么水果都可以买。他们不吃,我一人独吃也有乐趣。 相对而言,在农村长大的美国孩子愿意接受野生果子。我曾经读过一位南方作家的散文,他说他小时候的家,田野上成片的野黑莓,父亲带着他和哥哥,拿起铁铲跟野黑莓荆棘战斗。但是到了夏天,野黑莓再不是敌人。他母亲会采摘满篮子的野黑莓,黑莓馅饼(blackberry cobbler)的温香在厨房里弥漫,那是童年难忘的美味,让70岁的他依然魂牵梦萦。马克吐温也是在美国南方(密苏里州)长大,在他的自传里,他回忆他快乐的童年,纵情拥抱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他能记住野黑莓清甜的味道,在他童年的眼睛里,黑莓汁染脏了衣服也是美丽的。 我曾把野黑莓的照片传给朋友,朋友长居乔治亚小城,她说野黑莓不稀奇,她更爱野稻米。去年这个时候,疫苗还没有问世,她和先生不敢坐飞机外游,于是开车看附近的山水。他们在离家30英里的地方,发现一望无际的野稻米,不得不感慨美国地大物博,山川富饶。在海河交接的地方,一路浅滩野鹤,一路广袤的沼泽湿地,终年被稠茂的长草占领,当地人告诉她,那些长草便是野稻米。采收野稻米是以传统的方式进行。划船进入野稻沼泽地,一人掌舵前行,另外两人用木棒敲打水中的稻杆,稻杆一摇一晃,野米纷纷落入船舱。拿回家的野米可以加工,也可以泡一夜就直接下锅。当地乡村有道传统菜,是用新鲜的野米和野兔、大蒜、洋葱、蘑菇、香草一起闷烧。美国还有人吃野兔,这让我很难相信。 她的故事激发了我的灵感,我后来创作并发表了小说《野稻》。清风朗月的悠闲时光,野稻的芳香飘过夏日的天空,那是多美的一副画。2021年初,我加入了本州的艺术家协会,创作了丙烯画 “Southern wild rice”(南方野稻),在协会朋友们的支持下,继续画系列的南方植物:黑莓、桃子、枇杷、野葡萄……每个植物后面都有一个故事,那些故事直接取材我的小说。 今年五月,协会负责人在电邮群里告诉众人,协会赞助个人画展,在市中心的商业大楼,6个名额,每人15副画作,报名者需要申报题目。我报上去的题目是”A serial southern plants (南方系列植物)”, 没想到两天后就批了。那是一家高级公寓的艺术展览厅,跟常规展览厅有些不同,它叫沙龙式展厅 (Salon style exhibition)。展览时间四个月,画若能卖出去,大家分成,卖不出去,画展结束后自己抱回家。对于我,销售已是次要,能独立参展,已是幸运,唯有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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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毒时代的参展

世界日报 家园版2021.6.19 2021的春节前,我加入了本州的一家艺术协会。艺术协会跟七家艺术展览厅和画廊有业务往来,协会负责人会定期推荐会员的作品。但是有一点,会员必须自己开车到展览厅,把作品挂起来。疫情期间,一部分会员宅在家里打造作品,不想出来跟人碰面,造成展览厅空位多,艺术品少,这让负责人很为恼火。无可奈何,病毒横行的时候,我也没有出洞,只参加网上画展。 疫苗很快改变了世界。完成了第二针的画家们,纷纷走出洞穴,拥抱缤纷灿烂的社会活动。目前的状况怎样呢?艺术品太多,而展览厅展位走俏。会员们只能排队,听从负责人的安排。我是第一次参加网下的实体画展,自然兴高采烈,因为画作不大,还被允许挂了四件。 这一挂,便挂出了千差万别。差距是比较出来的。会员平日的作品放在网上,似乎看不出大区别。但是到了网下,明亮的灯光之下,细节清晰入目:人物肌肤的纹理,灵动的神态和表情;动物的生动活泼,皮毛的质地和细致入微;风景画光影的明暗參差,看似随意的一笔,其实是匠心独运…我越看越惭愧,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跟他们一比,我觉得我的画就是一儿童画,居然还好意思挂四件!大多数会员只挂了一两件。 画展的经理帕特(Pat)安慰我,不必担心,你的画自有特色,有想象力,还会讲故事,技巧是可以慢慢提高的。帕特擅长风景画和人物画,作品多次获奖和拍卖成功,但这次画展她只挂了一件。下次參展我有经验了,宁可费心画一件精品出来,不要拿一堆粗糙产品现丑。 画作的销售直接跟协会的效益挂钩。销售成功后,协会与会员分成。这个自然,协会提供会员免费的展览机会,会员当然得上缴部分售画收入。协会销售成绩最好的一个会员,他用碳素笔画各类摇滚歌手和乡村歌手,有黑白相片的质感,表现力强,抓人的眼睛和灵魂。他的作品每次都一售而空,于是价格越来越高。 会员德比( Debbie)已经87岁了,每次参展都积极响应,包括在病毒猖獗的时期,说出门就出门,自己开车,戴上口罩就去展览厅挂画。未打疫苗前,各种艺术节也有她欢乐的身影,她还说,我八十多的人都不怕病毒,你们怎么不敢出来?我们怎么敢出去?我们亲眼看见同个年龄组的人,得了新冠,倒下去了,再也没有站起来。 我们看着德比高龄,但她自我感觉年轻。她在会员的脸书群里很活跃,常给大家点赞。因为擅长画睡莲,我夸她的画像莫奈。她便夸我的画像夏加儿,我们互灌甜水,彼此都心花怒放。我希望能活到德比的年龄,最重要的是在那个年龄段,还拥有充沛的精力,旺盛的创作力,并能跟小一辈的人互动互赞。 感谢协会给我的机会,只要有精力,我还会画下去。至于参展,按照规定,两个月后如果无人问津,自己把作品抱回家。父亲在微信上对我说,能卖就卖,卖不出去就卖不出去,心态放平才能享受创作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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