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categorized

走過大漢的日南郡

华府新闻日报 2020.2.13 孟悟   我曾在一篇散文里写过:“喜欢看朋友行走越南的照片,河内城街市热闹,花木繁茂,突然间联想起汉朝的交趾郡;看越南清化的古城石牆和乡野荷塘,清化就是大汉的的九真郡。越南顺化的古建筑最多,应该找得到出汉文化的历史痕迹,顺化曾是汉朝的日南郡。现今的顺化、岘港等地都在日南郡的范围内。” 2019年3月,我乘坐的邮轮从新加坡出发,沿途停靠越南三个主要港口。我总算如愿以偿,有机会走过大汉的日南郡。 看“日南郡”这三个字,就知道跟阳光和南方有关,在日之南,那是一个带着诗意的遥远南方。邮轮停靠在顺化和岘港之间的一个小码头,名字已经记不得了,码头的出租司机告诉我们,朝北去顺化,朝南去岘港。岘港在越战期间,曾是美国的军事基地,许多美国朋友要去岘港。但我必须去顺化,那里有年代久远的皇城古都,曆史氛围浓厚,说不定能寻觅到大汉的古痕幽迹,沧海一粟。 我找到愿与我拼车去顺化的游客。那对夫妇来自加拿大,他们看过顺化的简介,喜欢古色古香的城牆和宫殿,知道那是个有底蕴的文化名城。 出租车朝北而驰,一路山清水秀,河流绕过村庄、翠绿明亮的稻田,开满荷花的池塘,池塘旁边的佛塔和庙宇,处处祥和安静。我浮想联翩,大汉时代的日南郡是这个样子吗? 我想起汉和帝年间,阴皇后和邓贵人宫斗,阴皇后惨败,家族百人被发配到偏远酷热的日南郡。我在曆史小说《夕照北宫》中,利用这段曆史细节,展开了一些列的虚构。对了,还有东汉名将窦武,犯下”党锢之祸”而遭枭首,他的亲属全被流放到日南郡,一路朝南而行,一路爬涉过多少悲伤和绝望。如果他们沉下心来,荣辱不惊站起来,面对困苦逆境,日南郡其实是个充满机会的地方。日南郡在两千年前就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连接点。那些要见汉朝皇帝的印度和罗马使者,都是航海后在日南郡登陆,然后换车马奔向洛阳。有一条重要通道连接洛阳(东汉的京城)和日南郡,它叫“潇贺古道”。 2018年秋天,我曾随北美华文作协到广西贺州采风,有幸走在千年风雨的“潇贺古道”。据当地学者介绍,古道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秦皇征服六国后,野心勃勃要统一天下,从中原朝南,必须翻山越岭才能征服南越诸国。秦皇修筑了“新道”,新道一修好,秦皇派屠睢率领50万秦军攻打南越。新道把北面的潇水和南边的贺江连起来来了,也就是说,把长江水系和珠江水系连成一体,千军万马从中原出发,可以直抵大海。到了西汉,秦始皇的“新道”逐渐演变成“商道”,当时也称峤道,运载货物的商队络绎不绝,街口店铺人声鼎沸。中原的宝贝通过峤道运往合浦港,航船从合浦出发,到达越南和印度,最远的船还去了波斯和罗马。 换一句浅显的话说,在东汉,从洛阳到日南郡的车马,必需经过“潇贺古道”。我在贺州采风前,陆陆续续写的几篇曆史小说,都是以东汉爲背景,我知道在那个时代,皇族和官吏一旦获罪,便发配到交趾、九真、日南郡(都属现在的越南领土)。在我的小说《梅花歎》里,曾经千娇百宠的梅花公主,因爲郎君的家族犯下谋反之罪,也要经过“萧贺古道”,流放到那遥远的苦热之地。 贺州之行,得到当地文人和学者的热情接待,实地行走中的互动问答,我们获取大量具有地方风情的曆史故事。跟贺州大学李博士的交谈,让我知道了古道背后的动人细节和深厚的文化底蕴,也促使我想早日完成《梅花歎》。 我是在《梅花歎》创作结束后,才踏上越南的土地。 一个文友对我说,曆史小说并不是你的长项,你不要在上面浪费时间。我赞同她的话,曆史小说的创作过程比现代小说艰苦複杂,《阴城公主》和《沁园公主》已经是呕心沥血,数易其稿,我怎么还有心继续“梅花公主”?烦恼还在后面,当时《梅花歎》出炉了半年,还没一家刊物愿意把它变成铅字。 文友说,如果你写现代题材,变成铅字根本不是问题。我说我只能换个角度看问题:曆史小说繁琐缭乱,要想创作,必须静下心来,消化博大精深的史料,对自己而言,无疑是拓展视野,站到另一个山头看大河奔流。 当我旅行到了越南的顺化,我对自己说,这就是大汉的日南郡。日南郡的山川明月,我不应有陌生感,因爲我笔下的人物在这里有过悲欢离合。 越南之行,也算还了我一个心愿。 心愿后面还有惊喜,旅行结束后,我收到台湾国立东华大学《洄澜春秋》编辑来信,如果小说能做一些修改,他们同意刊登。修改的主要部分,是简体字与繁体字的转换存在许多错误。我想告诉编辑,我在大陆长大,对繁体字天生陌生。后来想想真是惭愧,你好意思说吗?你还在写曆史小说,还在翻阅《后汉书》和《资治通鉴》,对故国的汉字,没有敬畏尊重之心?繁体字承载了传统文化和悠久的中华文明。 当我站在顺化皇宫的城牆下,感到一种华丽的沧桑在弥漫,久远的往事幻化成云烟。顺化皇城是越南最巍峨雄美的古建筑,带着三百多年的时光变迁,据资料说,其建筑风格参考了北京的紫禁城,我倒不觉得像故宫,更像我虚构中的洛阳皇宫。而顺化的古城牆让我想起贺州的古城墙,两个城墙的结构和图桉何其相似,一脉相承的建筑文化,在大汉时代,两个地方都是远离中原的苦热之地:南越。 夕阳西下, 遥想大汉的日南郡,那些穿越了时空的曆史人物,带着各自的恩怨和悲欢来到当下,不知是愿意留下还是离去。在时光浩瀚的长河里,个人是如此的渺小和孤独。 回到主页

走過大漢的日南郡 Read More »

在冬天相信春天

《华府新闻日报 》2020.1.30 孟悟 2020年1月23日,除夕的前一天,成了一个痛心悲切的日子,因爲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的蔓延,武汉不得不宣告封城。城市里的公交、地铁、轮渡、飞机,全部停止运行。“封城”这个词,在这个冬天变得穿心刺骨,悲凉中想起英文中的quarantine 和 isolate, 因爲疾病和瘟疫,不得不与世隔绝。武汉封城后,重庆也很紧张,到处人心惶惶,半真半假的传言在社交媒体上风起云涌。大年初一的清晨,姨妈的电话把我从沉睡中唤醒,她说超市的米都抢光了,口罩很早就已断货,你家里还有米和口罩吗? 我这个时候才知道事态的严峻。我在美国经历过飓风前的抢购风潮,但是从来就没有食物短缺的危机感。我走在清冷的街上,发现药店开了门,什么药都有,但就是没有口罩。药店门口有黑衣人问我,二十五块钱一个,你要吗?我不喜欢趁火打劫,哄抬物价的人,再说家里还存了一包口罩。我拒绝了黑衣人,继续朝前走,走到农贸市场,人来人往,卖肉的,卖菜的,摊贩水盆子里,活蹦乱跳着大大小小的鱼。挂满红灯笼的火锅馆开着大门,马路对面的珠宝店张灯结彩,也在欢迎客人的光临,城市虽然感冒不舒服,但节日的气氛还在。 我很顺利买了米和水果。朋友在微信里告诉,他们那边的超市,米早抢光了,普通的蔬菜也没剩几根,有的菜贵得惊人,百块钱一包。我突然爲自己感到庆幸。我父母的房子在渝北老城,城市没有大规模开发,少见高楼林立的现代小区。因爲人口较少,农贸市场依然维持原状。初一那天,我还看见居民排队购买散装米,散装米是当地农民自产的稻米,相对便宜。若是想买精装米,提起就走,只要你扛得多,要多少有多少。蔬菜摊子前面,还有人在讨价还价,埋怨芹菜前几天还三块钱一斤,今天怎么五块了?菜贩子理直气壮地回应她,你也不想现在是什么日子! 我喜欢日常生活的细节,关于柴米油盐的唠叨,锅碗瓢盆的温暖,正常的日子还在,其实就是幸福。我曾经埋怨过父母,为什么在远离市区的地方购房。我父母看中了楼房面朝双龙湖,四周绿化好,道路平坦宽敞,不像城里,一出门就爬坡上坎。我在市区长大,早习惯了山高路不平,每次回家看父母,免不了要跟旧日好友喝茶吃饭,众友大都在市区,若是相聚免不了路途颠簸。我时不时怂恿父母搬回市区,不要在长居“乡下”,远离繁华时尚。如今疫情汹涌,让我体会到了清静人少的好处。 冬天回国,必须接受严峻考验。从美国到中国,旅途颠簸,又撞上流感季节,免疫力不强大,很容易中枪。我回国的一个月之内,连续感冒两次。武汉封城的那一天,父亲对我说,你还是回美国吧,你已经适应那边的环境,回去后才能恢复健康。我知道父亲是在爲我考虑,但我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他独自一人。就算回到美国,我也会担忧挂念,情绪不稳定,哪可能彻底康复,不如放下一切,原地修养。好在丈夫理解我,支持我的任何决定,携手二十多年,我们是彼此最好的后盾。 微信里的视频和传言依然热闹,据说重庆也要封城,哪个路口封了,哪个医院人满爲患,军队进城了,航班取消了,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下午不能出门,飞机要撒药消毒空气 — 这些造谣者的想象力!我自愧不如。漫天的谣言中,我用写作抗击心慌意乱,沉浸在虚构世界中,内心干淨明亮。写累了,我站在阳台望风景,看见公园的长廊里,依然有漫步的游人,小朋友追追打打,一阵一阵的欢声与林中的鸟语相融。太阳出来了,世界是那样的明媚温暖。我相信春天已经出发。 回到主页

在冬天相信春天 Read More »

一场疫情,看尽人间百态

侨报 文学时代 2020. 2.16 2020的鼠年还没剪彩,瘟神带上冠状病毒,在华夏大地上张牙舞爪。武汉宣布封城后,重庆也开始紧张,大年三十的那天,我到处买不到口罩,口罩成了2020年最高档的拜年礼物。空气中总是弥散着紧张的气氛,憋闷得似乎要凝结。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人慌如惊弓之鸟。我在美国的先生一直催我快点回家,我81岁的老父也说,能走就快点走吧。我对父亲说,我回家本来是陪您的,我这么挥挥翅膀飞了,您有个什么事我又要回来。父亲说,我不会有事的,你妈走后的这两年,我都是一个人过的,没什么大不了,我随时都能去养老院。 我最后还是决定不走,慌慌忙忙,逃难似的跑,内心惶恐,边走边回看,免不了的担忧和牵挂,还不如不走,静下心来接受一切,面对该有的困难和考验。国内的居委会是个好组织,疫情期间,居委会派负责人(格长)分管每个社区,有什么困难可以向格长提出。众人纷说口罩难买,格长说,她也买不到,整个全国都是这个局面。 药店门口有黑衣人在晃荡,兜售价格高昂的口罩,我讨厌囤积居奇,发国难财的不良商贩。这些人什么事干不出来,说不定把用过的口罩再包装一下,卖给焦急等待的民众。特殊时期,很多店都关门了,超市虽然在正常营业,但是人来人往的,太过密集嘈杂。每天都有些或真或假的消息在微信里流传,哪家超市在关门消毒,有多少个店员感染了冠状病毒;哪家小区封了,一整栋楼的人都被隔离。。。这期间还传出个笑话,一个大爷上卫生间绊倒了,半天起不来,家人请120急救,他被护士抬下去的时候,邻居们纷纷躲避并哀嚎道,倒霉了,我们要被传染了,我们小区也要封了。大爷挣扎着从担架上坐起来,大声喊道:老子不是肺炎,老子是骨折! 草木皆兵的大环境,人人都成了惊弓之鸟。我家附近的小街过去人声鼎沸,现在静得像得了忧郁症,只有一家小店还开着门,我佩服老板娘的淡定和勇气。我说,只要你还在营业,我就不用去超市。老板娘对我说,她本来是要关门的,计划回贵州老家看父母,要参加两个侄女的婚礼,还有社区的歌舞表演。她说话的时候敞开了笨重的羽绒服,我看见她里面的水墨印花旗袍,曼妙的曲线若隐若现。我赞她的旗袍典雅华丽,她说年前请高级裁缝做的,就是为了春节的几个活动,如今瘟神在外面横行霸道,害得她哪儿都动不了,旗袍也没有地方展现展现。旁边一个买菜的顾客说,瘟神得意的时间不会太长,等立春了,雷神和火神一起行动,跟瘟神决战到底,还人间一个太平。 谈笑之间,我想起武汉的雷神山和火神山医院,以神仙一样的速度,完工交付,在十天之内让世界见证了奇迹。祈愿雷声火神并肩作战,驱邪逐疫,还众生平安健康。我买完菜出了店门,看见两个老人带着一个小女孩,还牵了一头狗,狗也带了口罩,那口罩是估计是主人造的,用的是小纸杯,打了一个小洞,带在狗的脸上。小女孩可能呼吸不畅,把口罩拉了下来,奶奶说,外面有病毒,把口罩带好。小女孩问,病毒是什么?爷爷说,病毒是瘟神。小女孩问,瘟神怎么出来的?爷爷回答,冬天和春天正在交接工作,一不留神,瘟神就跑出来祸害人间了。奶奶补充说,主要是鼠年不顺利,老鼠排在十二生肖的第一位,鼠年是十二个生肖的开端,要管的事情太多,妖魔鬼怪也在兴风作浪。只要等到立春了,各路神仙各守其位,各施其职,人间也就太平了。小女孩说,等人间太平了,我们就不用带口罩了。奶奶说,那是一定的。 我喜欢听普通人家的语言,意蕴丰富,淳朴真诚,带着大地的暖气,天空的明朗,他们的内心一定有阳光和花香,让檫肩而过的旁人也能感受温暖和希望。 特殊时期,我一直在小店买菜。口罩对口罩,时不时跟老板娘聊上几句。我看老板娘戴的是N95口罩,便顺口问她,现在是一罩难求,你是在哪儿买的?老板娘说,她侄儿在一家合资厂上班,老板发的,他顺手给了她一包。那时候肺炎还没有漫延到全国,工厂的管理并不严格,现在制度立起来了,一个都拿不出来。我说那你卖我一个吧,她说那怎么行,我又不是买卖口罩的。我一再恳请之下,她终于松了口。本来说好只买一个的,但她执意要再送一个,病毒的肆虐让人惶恐不安,但是人心的温暖传递了爱与感动。 我拿好了菜和口罩,正要离开小店,看见一个穿紫大衣的女子,喊着姐,一脸委屈扑向老板娘。我听见她愤怒而尖锐的声音:那黑心肠的把口罩全给小三了!老板娘问,你有证据吗?那女子说,今天早晨我偷看了他的微信。老板娘安慰她说,不怕,我这里还有存货,今天关了店我给你送去。女子说,你已经给了我一包,姐,你们家也需要口罩。老板娘说,我怎么省也得给你。女子说,姐,你家也不够,你家有公婆,还有两个读高中的娃,我现在也不管了,就这个样子出去晃荡,没有口罩染上了肺炎,回家传染给那个人渣,跟他一起上西天得了。老板娘说,这个时期不要说气话,先保好身体,吃好睡好,增强抵抗力,等疫情过了,再一笔笔算。。。 一场疫情,看尽人间百态。 回到主页

一场疫情,看尽人间百态 Read More »

每个人的存在都有价值

《华府新闻日报》副刊 2020.1.16 B7版 2019年的岁末,到处都在爆发流感,从美国到中国,只要走入公共场合,地铁、机场、影院、餐厅,咳嗽声声声入耳。我在回国之前,便去CVS打了预防流感的针。母亲不在了,父亲年龄大了,免不了体弱多病,我希望自己身体健康,能够回国陪伴父亲一段时间。 刚回家两天,我还算正常,但是第三天便被病毒给突袭了。人病了,头晕脑胀,浑身无力,什么都做不了。我本来回家照顾老人,结果是81岁的老父为我煮饭买药。合适的保姆一时找不到,父亲总是在感叹:要是阿青在就好了。 阿青是我父母从前的钟点工,我常年在美国,她伴随了他们十几年,日久生亲情,几乎就成了父母的半个女儿。两年前,我母亲去世。我和父亲都想留住阿青,给她涨工资,并给她自由安排的权力。阿青决意辞职,她的理由是悲伤和害怕。我不能强迫她,但又百思不得其解。母亲生前对人对己严厉认真,好多人都达不到她的标准,保姆走马灯似的换。我小时候洗过的衣服,拖过的地板,擦过得玻璃,经常过不了母亲的关。而阿青能与母亲和睦共处十多年,可见阿青的耐心和细致。她一丝不苟的工作精神,我自愧不如,唯有佩服。 母亲去世后,母亲的朋友告诉我,裁缝店里还有母亲遗留的活计,需要我去处理。裁缝不知情,一直在纳闷,她怎么没有上门取走她定制的窗帘。裁缝告诉我,你妈生前的要求严格繁琐,换成其他顾客,裁缝根本不想理睬。我正想问她,为什么我妈的活计你就要接?她突然岔开了话题说,真要感谢你妈妈,你看我和老公的个子这么矮,但我儿子长得高大健壮,你妈在我儿小时候就关心他,给他配吃各种药,他现在已经进了军事院校! 简直没想到母亲居然管过裁缝的儿子!母亲是西医,从医院退休后,自己开了诊所,帮人看病拿药并不是一件难事。她对工作极其认真,对病人耐心细致,有求必应。她曾对我说过,你长这么高(我1.67,我母亲1.56),都是因为我从小喂你维生素,还有其他药配合吃。我不相信,我觉得是因为我从小锻炼,当过运动员的缘故。我和母亲相处时,她给我的医学营养方面的建议,我置若罔闻,一旦身体有了小毛小病,我愿先看中医,甚至自己熬中药。我天性逆反,让她颇为失望。 我突然想起了阿青,她对母亲言听计从,她和家人出现各种病症状,能第一时间得到母亲的治疗。我母亲成了她的私人医生,她也任劳任怨在为我母亲干活。那些日子我时不时在猜想,我母亲一走,她自认为两人缘份已尽,没有必要再留在我家。(母亲去世两年后,阿青才告诉我,她与我母亲是前世的母女,两个人相处融洽,彼此关心信任,在一起很温暖,两人走在路上,外人都说她们是母女。) 我几个朋友都说,保姆嘛,给她多加钱,一般都会留下。我想说,这世界上能用钱搞定的,都不算大事。人心是很难买下的,人的隐形价值无法用金钱衡量。我对我父亲说过,妈妈严苛,给阿青的工资不高,但是阿青一家人生病不用看医生,不用到医院花钱和折腾,这样的福利我们能给她吗?给得起吗?跟我妈一比较,我发现我一无所用,一无所长。 父亲安慰我,你也有你的价值,你写文章出书,不断在收获。是的,我能给我父亲的,除了陪伴,也只有这样的心灵宽慰,算是另一种温暖吧。2019年12月中旬,我回到重庆的家,很快收到两本新书,一本是浙江文艺出版社的《故乡的云》—“纪念漂泊岁月里的思念与怀想:海外华人作家倾情书写家国情怀。” 我的散文《苏南苏北》入选文集《故乡的云》。另一本新书《相约寿城》,由《贺州文学》组稿出版。2018年秋天,我参加“北美中文作家走进生态贺州”的采风活动,创作的散文《祝福黄姚》和小说《棠梨和井》,在美国《侨报》发表后,入选《相约寿城》的文集。 触动灵魂,文字有情也有爱意。冬日的阳光温柔闲散,落在阳台上,也落在新书淡雅的封面上,我看见父亲带着老花眼睛坐在太阳下,捧起有我文字的新书。虽然这是寒冬,我心里趟过春天的爱。 怀着春天的爱,希望病能快快好起来。人在病中,除了查看微信,电脑上写写字,做不了其他事情。出门风一吹,又是鼻涕又是眼泪,我把自己穿成一个狗熊依然喊冷。我对晓亮姐说过,如果身体健康,我会去参加重庆渝北区作协的散文研讨会。晓亮姐笑说,悟妹能干,总能找到各种组织,在美国加入了南卡州作协,回到老家又加入老家的作协。我说,我是一个喜欢组织的人,需要集体的温暖和支持。 转眼就跨进了2020年。2020,一个吉祥如意的数字,愿幸运的光芒照耀每一个人的新年。新年那天,我坐在一家咖啡厅的窗前,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心想这世间每个人的存在,都有他她独特的价值。 回到主页

每个人的存在都有价值 Read More »

古黄河的女儿 || 作者:孟悟

美国《世界日报》小说世界 2019.12.25 -2020.2.1 《海外文摘》2020 7期 作者: 孟悟 1 古黄河边的小画童 沙苇出生在秋天,古黄河两岸芦苇荡漾,芦花纷飞。那是一个名叫睢宁的小地方,六百多年前,黄河在这片土地上奔腾过。黄河任性霸道,淮河安静温顺,黄河欺负淮河老实,多次鸠占鹊巢,抢夺淮河入海之道。黄河肆无忌惮,想改道就改道,想泛滥就泛滥,泛滥之后留下白花花的盐碱地。贫瘠荒凉的苏北盐碱地,除了种植蓖麻和红薯,什么庄稼也长不好。但是老天让它长出了大片大片的芦苇。北风乍起时,苇絮铺天盖地,像漫天的雪花,童年的沙苇总是盼望能变成芦花飞向远方。沙苇忘不了她的父母和舅舅,每年秋天都会到芦苇荡打芦花,回家后用芦花编织成草鞋,然后去集市里卖,攒下来的钱,全给了大哥,大哥是全家的骄傲,进了睢宁最好的中学,成绩优秀,肯定会考上大学,改变自身命运,荣耀家族和祖先。 沙苇也想读大学,但是沙苇没有这个命。很多年后,沙苇总是会想起何老师,她小学时代的美术老师,给了她最初的梦想和快乐。那个年代,中国贫穷落后,苏北农村的小学校舍破旧简陋,教室里到处都是破洞和裂缝。操场边的槐树下,搭了一栋低矮的木头房子,那就是学校的简易画房,凡是有美术天赋的小朋友,每天下午,放学铃声一响, 何老师在画房里等着他们。卡纸、画笔、颜料、调色板,是他们的五彩世界,五彩世界照亮了沙苇的梦。 何老师是怎么看上的沙苇?何老师有次上美术课,让同学们自由发挥,想什么画什么,沙苇用铅笔画了风中的芦苇,然后又画了个古代美人,美人面朝摇曳的芦苇,似乎在期待远方的人,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能感受她无限的惆怅和忧伤。沙苇的同桌是个小男孩,他叫林城,画了两个将军穿着盔甲,骑着战马在厮杀。沙苇说,我知道你画的谁,林城说,我也知道你画的谁。沙苇说,你画的刘邦和楚霸王。林城说,你画的是戚姬。 戚姬的故乡,也是他们的故乡。沙苇小时候便听奶奶讲过,刘邦被项羽追杀,逃难的路上与戚姬相遇在芦苇荡,戚姬把刘邦藏进了枯井,把战马藏进了芦苇深处。等项羽的追兵赶来,戚姬淡定从容地指着前方说,那人早已骑马远去。美人救了英雄,英雄情深意重,刘邦给戚姬承诺,等战乱结束了,一定要来接她回家。沙苇从小听村子里的“拉魂腔” (也叫柳琴戏)长大,曲音袅袅,绕梁也绕耳,她能悠悠唱出:“妾年二八颜如花,闺中歌舞未终曲,天下死人如乱麻,汉王此地因征战,未出帘栊人已荐……” 何老师挑了沙苇和林城进入美术班,何老师更惊叹沙苇的天才和想象力,她一下笔就很成熟,没有儿童画的稚气。何老师告诉她,不要画芦苇,也不要画古人了,要画我们生活中的场景,比如金黄色的麦田,盛开的向日葵,丰收的果园,农民伯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欢笑…… 沙苇悟性极高,隔天就画了一群助人为乐的小朋友,在雨天帮老奶奶撑起一把伞。何老师对她赞道,对,对,就是要画这样的题材。 何老师对小画童进行全方位基训,临摹连环画,线描花草静物,还把他们带到乡间田野进行写生训练。春暖花开,小画童们在古黄河边画油菜花,沙苇对何老师说,我们唱过『黄河向东流,流向蓝蓝的大海』,这条河会奔向大海吗?何老师说,这是古黄河,废黄河,也叫黄河故道,很多地方断流了,古黄河不是课本上讲的黄河。二人正说着,孩子惊慌失措叫了起来,林城一不留神,掉进了古黄河里,完全吓呆了,一阵乱扑腾,还是何老师把他捞了上来。沙苇后来即兴创作了“救人的好老师”,何老师让她不要画这样的画,因为学生落水的事会给学校和家长造成阴影。 总之,那是沙苇记忆里闪着金光的片段。多少个春秋远去了,沙苇依然记得,春天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槐树,斑驳的树影一跳一闪,闪进采光不太好的简陋画房,落在沙苇的画纸上,卡纸上是她创作的“梦中的首都”。初稿受到何老师的赞扬,何老师还建议她,天安门上空的一群和平鸽,颜色不一定要用白色,可以用亮灰色,太阳公公呢,可以再高一点,如果要突出天安门,长城画小一点,再往后走,再往后走……沙苇记得,林城也画了北京,画了天安门,画了风筝和彩虹,但是沙苇能感觉,何老师更偏爱她的画。 何老师已经跟睢宁教委联系好了,在“六一”前选出最好的两部作品,随“睢宁儿童画”到北京参展。就在沙苇潜心修改“梦中的首都”,一个不幸的消息像暗夜里放出来的野猫,一口咬痛了她 – 父亲的关节炎愈发严重,不能下地干活了,家里缺少劳动力,她必须辍学帮助父母。天经地义,农村女孩存在的理由就是供养家庭。 苏北农村一贯重男轻女。她五岁那年,便跟着奶奶到地里给父母送水送饭。那日小沙苇看见古黄河上漂来一个木盆,木盆里睡着一个女婴。奶奶说,肯定是父母嫌弃的女孩,不想养了,企图有好心人能够收留。那女婴还有气息,沙苇让母亲把孩子抱回家,但是爷爷不准收养,从哪里捡起来就放回哪儿去!家里的孩子已经够多了,大人们牛一样干活,累得眼睛发黑。从那天起,沙苇明白一个道理,自己是一个女孩,家里没把她放进木盆漂在古黄河上,已经很慈祥包容了。她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而大哥学习成绩又如此优秀,对于一个贫穷的家庭,她还能继续上学画画吗?再说何老师的美术班,有的是绘画天才,她不在了,多少人想进槐树下的小木房,多少人想填她的位置! 秋后的太阳依然毒辣,落在身上像针在扎。她低头闷声,在古黄河边割猪草。她想起何老师说过,断流的古黄河是废黄河,不能奔向大海。空气中传来同村王二妈的声音,说起他的侄儿好幸运,他的画“我要去北京”在北京拿了金奖!她知道她的侄儿是林城,林城随何老师一起到北京领奖!好多中央领导见了他们,还与他们合影留念。北京之行,一路都是沉甸芬芳的收获,他们看了北京天安门,又去了美术馆。沙苇记得,六一前夕,她告诉林城,她不能再上学了,林城摇头不相信,还安慰她说,何老师不会让你休学,但她似乎看见林城的眼睛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 他们是朋友,但更是竞争者。小木房的小画童个个出众,全都是竞争者。 何老师回校后,跟师生们开了座谈会,整个学校都沸腾了,似乎每个同学都有希望!夏末秋初的蓝天下,幸福拥抱每一个人。但是沙苇还有幸福吗?她看见田野里的蒲公英像长了刺,刺进她的眼睛流了血,什么都看不见了,但她必须挣扎着回家。这就是她的命! 多年以后,她已经结婚生子,她带着年幼的儿子去了睢宁艺术馆,看见了那副当年得了金奖的“我要去北京”,他的同学林城,如今在哪儿?她发现林城拿奖的那副画,构思跟她当年“梦中的首都”大同小异。她能说什么,他们都是何老师的学生,都是何老师浇灌的花朵。但是她相信,如果父亲没有生病,当年去北京的应该是她。 2 母以子贵 远去的流年,远去的风霜雨雪,沙苇并没有放弃自己,她自学哥哥留下的课本,闲下来的时候,还会画画,没有画笔,铅笔和树枝都是工具,梦想虽然远了,但是远方依然有一盏明灯,可以温暖长夜孤苦的心。 漫天纷飞的苇花中,沙苇的外婆顺路来看女儿和外孙。奶奶对外婆说,沙苇也不小了,我想让她早点嫁人。外婆说,我知道一户好人家,春杏前年嫁到李家,李家的小儿子淳朴实在,长得也精神,好多姑娘都暗自喜欢…… 沙苇很自觉地躲远了,她不知道,嫁人能改变命运吗?春杏是沙苇的表姐,两个人的母亲是亲姐妹。沙苇听母亲说,春杏的丈夫极懒,外号混子,油瓶倒了不扶,老鼠来了不轰,最爱的就是提着一壶酒,摇头晃脑哼着“拉魂腔”,逛了东家,又去西家,混子比猪还懒,但是混子的弟弟立子比蜜蜂还勤快。春杏总说她命苦,但是她并不冤,没人架着刀逼她出的嫁,她和混子曾经爱得可歌可泣。春杏嫁人前,母亲曾经警告过她,那男人我打听过了,除了嘴甜,就是游手好闲,二十几岁的人了,还要老娘洗衣服。春杏说,我愿意帮他洗衣服。 春杏喝了爱的毒药,谁也无法拯救。怪谁呢?那年她跑去赶会,集市上好热闹,说书唱戏的,挥刀舞剑的,她吃了香肠和腊皮,还吃了热豆腐,后来被“拉魂腔”拉住了魂,人头攒动的露天戏台上,身着戏服的演员正在唱“戚姬怨”。她一看就是几小时,天空飘起了雪花,她也不愿走。旁边站着一个小伙子,把身上的斗笠和蓑衣都给了她,还给她买了热气腾腾的包子,而自己站成了雪人。雪人就是混子,第二年成了春杏孩子的爹。 外婆向李家人夸口:我的外孙女不仅长得俊秀,还是割麦子的好手,一上午就可以割完一亩地。谁也没有提起,沙苇曾是何老师赞扬过的学生,差一点就去了北京。命运没有让她离开苏北大地,断流的古黄河见不到大海,她是古黄河的女儿。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了,面朝黄土背朝天,但愿五谷收成好,外面的世界再精彩又如何,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可是外面世界的消息总是在耳朵边嗡嗡,林城读了县城的高中,考上北京最好的艺术学院,寒暑假都没有回家,据说在教小孩子学画画…… 沙苇嫁人后,并没有面朝黄土干到黑。改革开发的年代,外资企业像雨后的蘑菇不觉间就冒了出来。沙苇在一家台商的玩具厂打工,丈夫想找更多的钱,于是去了上海。那是个狂热躁动的年代,每天都有一夜暴富的消息在空气里开花。沙苇期待她的人生也会来一场翻天覆地,虽然生活忙累,但她还是会见缝插针画一些画,看一些书,算是自己对自己的安慰吧。最后她认定,老天赐她“母以子贵”,儿子改变了她的命运。她梦中的古黄河奔向大海 – 梦想成真,她居然漂洋过海,看了自由女神,看了白宫,还去迪士尼跟米老鼠握手合影。 沙苇的儿子梁庆安,是她生命中最大的骄傲。这孩子天生聪明,读书从来没让她操过心。庆安是睢宁乡下走到北京的高考状元。庆安毕业后在京城工作了三年,然后跟妻子比翼双飞到了美国。庆安在美国拿下电气工程的硕士,在新泽西州找到工作,三番五次在电话里请父母来美国看看。 沙苇和丈夫立子喜气洋洋,住在儿子的大房子里,一家人过得温馨融洽。沙苇很自豪,跟睢宁的亲友发了一堆照片,两层楼的红砖洋房,设计灵动而时尚,六边形的落地玻璃窗,气派华丽的廊柱,房前房后都有院子。站在宽绰的走廊上,看着绿树、草坪,明艳的繁花,沙苇一阵血热脸赤,她对立子说,我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住进这样的房子。立子很平静,他说这是儿子的房子。沙苇说,儿子的房子也是我们的房子。 沙苇兴致盎然,鼓动立子一起动手,在后院里开了一片菜地,一陇陇打理得生机盎然,紫亮的茄子,鲜红的西红柿,水嫩的黄瓜,夏日里的紫豆长得无忧无虑,欢天喜地奔上了木架子,想开花就开花,想结果就结果。沙苇和立子精力充沛,还在后院养了一群鸡,每天都可以收几枚新鲜的鸡蛋。沙苇和立子本是农民,在儿子家干上老本行,其乐融融。 那个时候,小两口暂时不想要孩子,都在外面上班,晚上回家后,有温香腾腾的饭菜迎接他们。那饭桌上的菜,都是来自院子里的有机绿色蔬菜,庆安和朵欣都说,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围坐在晚餐桌边,享受父母的爱心。庆安和朵欣平日上班虽说繁忙,但周末时不时带父母去附近的风景地逛逛。新泽西离纽约近,早上坐火车去纽约,晚上回新泽西的家,交通方便。沙苇喜欢纽约的花花绿绿,热闹世界,最爱看纽约的艺术博物馆。但是立子嫌纽约人多嘈杂,偏爱山幽水静的地方,他常说,去纽约干什么,还不如就在社区走走,去湖边喂喂天鹅和野鸭子。 沙苇跟儿子感情极好,庆安的童年记忆全是母亲,父亲常年在外打工,他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很辛劳,要到厂里打工,家里的农活也离不开她:喂猪、养鸡、收麦子、刨萝卜、掰玉米、割葵花、挖土豆、捡棉花……家里的老人也是母亲在照料。庆安在五岁就发过誓,长大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3 睢宁那么小,纽约那么大 庆安牵着母亲的手,行走在绿树浓荫的中央公园,一段悠长的小提琴在暖风和花香中荡漾,余音袅袅,触摸秋日的蓝天和树林。庆安告诉母亲,中央公园有很多音乐家和画家,把这里变成一座免费的艺术殿堂。一辆华丽的马车响着铃铛悠然走过,沙苇看见许多画家在路边摆摊,给来往的游客画像。她问庆安,画张像贵吗?庆安说,可以讲价,五十美元就可以画,要不来一张吧?沙苇节俭惯了,她说50美元等于300多块人民币了,我小时候学过画,练习过临摹头像,不用人家画我。庆安说,我知道,妈妈曾是睢宁的小画童。 一个练摊的华人一边挥毫泼墨,一边向他们甩过来一句话,告诉我,谁是睢宁的小画童?沙苇听了,仰头一看,心头一阵惊喜和颤栗,眼睛和额头都亮得像通了电,她奔到画家面前问,你居然知道睢宁?我在美国半年了,遇见的华人都不知道睢宁在哪儿,也不认识睢宁的『睢』字,我总是告诉他们,『睢』的发音接近流水的『水』。 那画家五官轮廓清晰,面容俊朗,虽然人到中年,眉目间涌动着沧桑,依然风度翩翩。沙苇看他的第一眼,心已经开始乱跳,却不敢喊出他的名字,若是认错了人,手足无措,会有多尴尬。画家继续对沙苇母子说,我在美国十五年了,也没人知道睢宁在哪儿,有个读中文系的朋友也不认识睢宁的“睢”,以后凡是见了新朋友,我便说来自徐州,大家都知道徐州。 这时候,画家盯着沙苇的脸说,你是沙苇吧?你跟小时候一模一样,都没怎么变。沙苇即刻说,林城,你也是小时候的样子,睢宁那么小,纽约那么大,不敢相信我们还能在这里相遇? 林城告诉沙苇,当年他的画作在北京拿奖后,就注定了他这辈子跟颜料和画布接下不离之缘。大学毕业后,他在一部级的美术出版社干了几年,便寻思到美国深造。他先后在纽约的艺术学院读了书,办过画展,拿下美国杰出人士绿卡。庆安对林城说,搞艺术在美国生存特别不容易,您如果不出国,现在也是单位领导,舒舒服服,安逸自在,不说多了,北京的两套房子肯定有。林城说,对,我失去了房子,但是我来去自由啊。庆安说,你在中央公园摆摊,就不怕遇见国内的老同学老同事?林城呵呵笑道,公园里常见老朋友,我上周还遇见了曾睡在我下铺的兄弟,他低头走路,不好意思认我,是我主动招呼的他,我兄弟现在是一家大学美术学院的院长,随便一幅画都能卖好几万。沙苇说,我真佩服你,你的心真宽。 林城并不是流浪画家,他是纽约城市大学的油画教授,到中央公园练摊除了增收美元,还能观察芸芸众生,了解人性,透视整个社会。他跟二人闲闲地聊着天,随手就画了一张沙苇的素描。画中人眼睛闪着光,神采飞扬,沙苇第一眼就爱上了它,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样美,这样美的画一百美元也不贵。庆安在一旁正要掏钱,林城悠悠笑道,老同学相见,你还好意思谈钱吗?你说的,睢宁那么小,纽约那么大,可是我们遇见了!这样的缘份一座金山也求不来的。 随后两人聊开了彼此的生活,对于沙苇,她人生最大的收获就是儿子。儿子名校毕业,名企上班,因为儿子优秀,媳妇才貌都很出众,儿子的成绩就是母亲的成绩。林城很羡慕,他说沙苇你已在享受生活了!我还在奔波。林城结婚晚,儿子还在读小学,太太是古巴华裔人,中学英文老师,结婚后就辞职当了全职太太,养家的压力全扛在他一个人肩上。沙苇明白了,林城在中央公园摆摊,一番辛苦折腾,主要还是为了家庭创收。她想着,曾经两人的命运隔着大山大河的遥远,如今转了一圈又回来了,阳光落在她的身上,轻飘飘的,像透明的羽毛,似乎可以飞起来,以俯视的姿态看纽约。 庆安站在一边,看母亲和老友聊得酣畅,正想邀请林城一起去吃晚餐,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妻子朵欣撒娇的声音:我在诊所,刚刚拿到的报告,我怀孕了。沙苇不知道,她的生活从那一刻起已经改变。 4 有人关心征地赔款

古黄河的女儿 || 作者:孟悟 Read More »

地域特色与创作

美国《侨报》文学时代 2020.1.9 看古今中外的作家,作家的写作源泉离不开童年与故乡。故乡是灵魂的精神家园,一生受益无穷。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中国作家里莫言的《红高粱》, 陈忠实的《白鹿原》,这些名著饱含了作家的故土思念和童年追忆。故土和童年赐予了作家独特的艺术灵感,在多年的沉淀和积累之后,创作出浓郁地域特色的作品。英文文学里特别强调Local Color, 说的就是地域特色,或者说是地方色彩。 加入南卡州作协后,我有机会接触本州作家的作品,无论什么题材(小说、散文、诗歌),作家的作品都带有色彩浓烈的南方元素:南北战争、种族隔离、祖母烹制的红烧鲶鱼、橡树掩映的小镇、爬满圆叶葡萄藤的村庄、白海滩上的呼啸而过的一群野马 (Mustang)……我对作家朋友安琪说,我曾经以南方的野葡萄(Muscadine )为背景写过一篇小说。安琪说,那你把它翻译成英文带到作协的研讨会上。我对她说,英文不是我的母语,翻译起来比用中文创作还难。 我带到作协研讨会上的几篇小说,是我自认为满意的小说,小说的背景都是纽约。安琪说,最初读你的小说,还以为你是纽约移民,没想到你在南方生活了二十几年。我说我热爱纽约的繁华、时尚、开放,对各种文化的包容。安琪对我笑道,南方文化相对传统保守,我们作协的好多作家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创作出来的作品地方色彩浓厚。我说,我早注意到了,还有作协的几本文学刊物,也是强调要写南方特色的风土人情。安琪说,对,你如果写其他地方的人和物,投稿不太可能入选。 我带去参加研讨会的作品,都是自己给自己翻译。文学作品不是简单的直译,有时候还要根据美国文化,进行再创作,一路走来,费心劳神。每次翻译完后,要请老公帮忙查看语法,然后再带到研讨会,会上的美国作家对我的作品有各自的见解和意见,我把他们的建议汇总后,还得一改二改三改。这个过程艰苦繁琐,像行走在泥泞的山路,走了半天也没有看见让人眼前一亮的风景。安琪说,作家都想发表,如果你小说能在作协的刊物上亮相,那便能鼓励你前走。我说,我需要加油,但是很难,不知道能坚持走多远。 安琪建议我把小说投递到纽约的刊物,我感觉完全是瞎猫去碰死老鼠。我听说纽约的文学名刊《New Yorker》,一般不接受电子投稿,每天收到的邮件投稿要用大口袋来装。但是安琪给我的几个电子邮箱我也不想浪费,反正也不需要什么成本,动动手指头,便把几篇小说投递过去。三周后,收到一家纽约出版社的编辑来信,她说有兴趣读我的小说,但是最好扩充到两万字,或者提供更多的短篇小说,才有出版的可能。我记得安琪给我的电子信箱都是文学期刊,怎么变成了出版社?莫非是幂幂之中的缘份。 有了鼓励,就有了动力,当我的字数达到要求后,写作质量又没达标。英文语法严厉苛刻,规矩多,多得有些变态,稍不注意就犯错了。某些时候,文字中的一句话编辑看不懂,我需要用三句四句才能解释清楚。这样文章就显得拖沓不精简。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编辑鼓励我说,你的中文作品能够成功出版,文艺艺术是相通的,我相信你能获得不同语言读者的认可。 我的眼前晃动着一块诱人的蛋糕,但是我和蛋糕之间,有隐形的千山万水,山高水长,行路太难,纵然付出艰辛的汗水,并不能保证成功在前面等你。而我人到中年,已经不是奋斗的年龄,精力不再旺盛,一年年预约医生的次数在叠增。中国那边又传来父亲生病住院的消息,我表哥表嫂在辛苦照看。我必须订机票回家。 我回家后,父亲的病情已经好转,陪看他的同时,不知写作何去何从。到了中国,英文的语境没了,我也不想用第二语言折腾自己,还是母语来得亲近些,带着天生的贴心贴肺。感谢重庆渝北区作协副主席余璟先生,邀请我加入了渝北区作协,在故乡的土地上找到了组织,找到了写作的家。我和余璟相识于江苏采风的途中,当时我们同坐一架飞机飞往徐州。两人的位置是邻座,可惜相座不相识,直到飞机落地,他的手机响了,我恍眼看到他微信上的黄主编头像。黄主编在我们出发前给两人互推了微信名片。大概是文人的清高和矜持,我们都没有主动添加对方,两个小时的飞行行程,没有一句交流。但再说话时,已成朋友。 人在渝北,自然有机会参加渝北作家的笔会,与当地作家交流也是一件意趣盎然的事。读渝北作家刘廷兵先生的散文,感受重庆渝北的地域特色,让我看到一卷色彩鲜艳的渝北风俗画,画中文化意蕴浓厚。龙兴镇、御临河、玉峰山、明月山……这些地名,落在眼睛里,也落在心里。当我漫步在御临河江畔,高档的别墅,幽静的公园,航空产业园、国际汽车城、国际影视城……时尚和繁荣之中,我想起他文字中的那些典故。若是穿越到明朝,这里岩壁高耸, 古木遮天蔽日,朱元璋之孙朱允炆(建文帝),为了躲过朱棣的追杀,避难隐居在此,于是这条河便有了“御临河”的美名。 不读他的文字我不知道,“龙兴毛肚”誉名天下。重庆火锅起源于毛肚火锅,在上世纪80年代,龙兴镇的商人抓住了改革开放的时机,把毛肚批发做到全国的大城小镇。他写的碧津湖,我看着亲切温馨, 那年我风华正茂,还在渝中区上班,公司搞活动去碧津湖,湖边留下我们青春的欢歌笑语。我从来不知道,七十年代初期的碧津湖,只是一个水库,周围除了农田便是荒地。如今的碧津湖花光明媚,竹影婆裟,是重庆城区人气最旺的公园。文字之外,我佩服刘廷兵的仗义豪情,文人的铮铮傲骨,任何时候都秉笔直言,敢说真话。他的社交媒体从未被封杀,让我感到政府的包容和开明。 余景先生擅长散文,用诗一样的语言,画一样的意境,把我引进青山绿水的巴东乡村:“莜麦青青,荞雪皑皑。豌豆花和胡豆花飞起一群群红蝴蝶紫蝴蝶。”他的文字具有通感的美妙,让视觉嗅觉听觉连为一体,相互交错替换:“青灰的瓦房匍匐在翠绿的竹阴里,老黄葛树撑着湛蓝的天空…杏黄的月亮挂在橙树的尖上,野鸡从松树林里窜出来,在空中“呱呱呱”地划两个圈儿…邱家河终年不停地流,流着两岸浓郁的稻香,流着两岸涩红的高梁…” 棉团一样的云朵,落花一样的星星,牧童的短笛在风中荡漾,“老实巴交的农人,坦白得像一缸子澄清的水…” 要说文字的美和视听通感,渝北诗人华万里(也是全国知名诗人),把诗歌的精美和奇妙推到了一个新高度。他的想象力奇特,纷繁的意象在文字中绚烂绽放。我在他的诗中看“天空的表情”,“暗夜的彩霞”,也看到另一个世界的花开花落,云霞明灭,悲哀和幸福。我喜欢读他的渝北美食,带着鲜明活泼的地域特色,他的文字闪动着音乐和色彩,还飘出一阵一阵诱人的浓香。驰名天下的水煮鱼,发源地就在重庆渝北。水煮鱼在华万里的笔下是如此的灵动奇妙:“那种独特的麻、辣、鲜、香、嫩,就像丁香、茉莉和栀子花的恋情,在口腔的天堂神秘而愉悦地经过。再进入胃里的宫殿,那些鱼变作小块小块的诗句……像一个消化的典礼,带着河流的水声和鱼类的欢喜……” � 至于渝北的“洛碛豆花”,华诗人赐予了它非同凡响的境界:“水嫩水嫩的豆花,清新、绵扎,像一堆大豆磨出的雪盛在土碗里,让懂得豆花的人来品尝,让他们品尝时荤欲全消,一个个坐在大豆的产地,将大豆样的汗珠回想,坐在推豆花的整套方式中,回忆,点头,微笑。。。手中的筷子,动作要轻要慢,不带着鸟雀的争吵,只带上燕子的双翅,用如刃的翅尖轻轻地划开豆花,而不划伤豆花中的白云,而不划碎豆花中的清香,保存好碗里的天空、碗里的花园。。。夹在筷子间的豆花,在喜悦地颤抖。。。” 赏读华万里先生的“水煮鱼”和“豆花”,让我想起南卡州作家写的“红烧鲶鱼”和“桃子奶糕”。舌尖上的乡愁,只能用美食寄托,美食暖心温肠,承载了多少童年的记忆,故土的思念。于是在作家的创作里,美食成了极为鲜明的地域特色。 回到主页 Back to SCWA

地域特色与创作 Read More »

涵馆和小鹿纯子 || 作者:孟悟

华府新闻日报 2020.1.4 孟悟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偶像。对现在的小孩提起山口百惠,他们可能有些茫然。如果时光后退三十几年,山口百惠是日本的传奇巨星, 她风靡中国天下,迷倒无数红男绿女,可以说是老幼通吃。我们那个时代还有个偶像,她叫小鹿纯子(本名荒木由美子),她可能没有山口百惠的经典和影响力,但她和她的《排球女将》照亮了我们青春的记忆。两个人都活泼灵动,清纯典雅,但是百惠带着忧郁的凄美,而纯子活力四射,她奋勇坚韧,永不放弃的心在当年激励了多少人。年轻的马云就被纯子鼓舞过,三十多年后,功成名就的马云终于见到纯子,向日思暮念的偶像献了花。 看过《排球女将》的伙伴们,肯定能记住纯子的故乡在北海道。。。每当片尾曲一响,纯子骑马飞奔在北海道的丛林和原野,我能记住一些慢镜头,纯子的身后是墨绿的树林和起伏的高山,她的脸上荡漾着清纯可爱的微笑。三十多年后,我才知道她的故乡在北海道的函馆,而我坐的邮轮会停靠函馆。天赐的小惊喜,有机会去纯子的故乡走走看看。 邮轮上的资料告诉我,函馆在几百年前,是京东地区被废贵族和犯人的流放地。这让我想起汉朝的南越,清朝的宁古塔,都是被被贬官员和犯人的流放地。涵馆最有名的景点是海鲜早市。我看见早市外面开满了灿艳的鲜花,市场里面干净明亮, 海鲜、鱿鱼 、三文鱼、大虾、螃蟹……琳琅满目,帝王蟹看上去很新鲜,可以让店主马上加工,马上就能痛快淋漓大吃一通。我想起在《排球女将》里也有早市的镜头,纯子骑着单车去找她的邻居阿姨。那是七十年代的涵馆,原始淳朴,像一个渔村,没有现在的时尚和现代化管理。 在邮轮甲板上看涵馆,绝对是个现代化的港口城市,码头设施先进,市内高楼林立。如果要找纯子骑马时的北海道风光,必须去一个国家公园 (大沼国定公园),那里能看到很多纯子故乡的画面。我没有时间去公园,我在市内买了五棱郭塔的门票,坐电梯上了观景台(107米),遥遥望见远处的高山和大海。 因为海产资源丰盛,涵馆有日本最鲜美的料理,章鱼火锅是当地美食的一绝,但我没有时间去细品慢尝。我走过一家寺庙,在街口的小店买了抹茶蛋糕和抹茶冰淇淋,芳甜润心,奶味浓郁。 回到邮轮后,我与朋友们分享各自的经历,她们告诉我,她们在市场乱逛,日本小商很热情,欢迎她们品尝各种样品,她们觉得奶酪蛋糕芳香美味,但是海带难吃死了,吃一口就想吐,但是吐出来又显得没有教养,只好硬着头皮吞了。我说我绝对不会吐的,北海道的海带闻名天下,口感绝美的海带是给天皇的特供,再说了,亚洲人都喜欢吃海带,童年就培养起来的饮食习惯。她们笑道,你今天应该跟我们走,吃吃那献给天皇的海带。 夕阳西下,邮轮又要启航了,穿过津轻海峡,下一个港口是青森。我们站在甲板上,向涵馆告别。朋友说,日本的WIFI太强大,船都开了这么远,居然还有信号。另一个朋友说,日本待客周到细致,主动把WIFI送到码头,哪像俄罗斯(远东地区的一个城市),到处都找不到WIFI,可能因为有潜艇和军事秘密,不想让外国游客用WIFI。 我默然无声,远望海那边绵延的青山,想象山中的丛林和小河边,或许纯子奔跑过。 回到主页

涵馆和小鹿纯子 || 作者:孟悟 Read More »

那年冬天在澳门|| 作者:孟悟

《华府新闻日报》2019.12.26 这个冬天比较温暖,点开朋友圈,打开电视,到处都洋溢着澳门回归20周年的喜庆。记得两年前的那个冬天,我也在澳门,见了文友英姐。她那时拿到某机构的赞助,计划完成一部关于澳门的长篇纪实报告。她借住澳门路环的一家民居,白日观光和采访,夜里码字写作。 澳门的冬天很温暖,明媚的阳光下,合欢和凤凰花开得热闹。我到达澳门的那天,不幸遭遇强劲的寒流,冻得当地人都穿上了羽绒服。英姐对我说,前几天她都是T恤和薄裙,今早出门便是大衣和围巾。根据预约,她要去澳门的路环监狱采访。我想跟着去,但是监狱规定严格,没有相关的文件证明,门都不让进,我只能对著高墙兴叹。走在监狱后门的石头小路,冷雨纷扬在脸上,我看见三角梅依然顽强地撑起一片明艳。 路环是澳门的郊区,没有林立的高楼和灯红酒绿。悠长曲折的巷道,目睹了多少人的青春。一栋连一栋的老房子,色彩艳丽,火红的,湖蓝的,水绿的,云紫的……房子前供著土地神,房子前也站著小天使。咖啡色镂金的牌坊边,观音和圣母玛利亚和睦相处,香烟袅袅中,感叹东方与西方碰撞的美丽,佛教与天主教交融的文化。我拿著手机不停地拍照,不觉间被一树繁花牵引了脚步,走进一家落红庭院。一个慈祥的老伯对我叽叽呱呱,我听不懂他的广东话,但是我明白了,这是人家的私家院子,我不应该闯进去!这要是撞在美国,会被人拿枪威胁的。老伯没有威胁我,用他那有限的国语,告诉我路环值得一去的地方。 百岁老榕树枝繁叶茂,浓荫匝在黑白相间的碎瓷砖路上。继续朝前走,便会看见“荔枝碗村”的瓷砖路标,眼前是一片残败荒凉的船厂废墟,东倒西歪的厂棚木架下,腐木和贝壳散落其间,还能看见动物的残骸,残骸边野草丛生,爬出来的藤蔓植物,肥绿油亮,再仔细看看,藤上开著暗红色的花,冷森森的凄美,就那样凄美地面朝大海。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这里曾经繁荣过,热闹过,船来船往的码头,人声鼎沸,商铺林立,制船厂兴旺发达。看手机里的资料,每当新船下水,庆典仪式极其隆重。人们在鲁班先师的雕像前焚香磕头,礼炮响起,锣鼓敲起,我真想穿越到那个时代,感受那一刻的欢欣和喜庆。时光荏苒中,科技技术日新月异,产业结构改型,手工造船业风光不再,年轻人纷纷到外面发展,船厂就这样萧条了,停滞了,在岁月的细雨微尘中,演化成了造船工业遗址。 英姐的手提电脑里,储存了关于路环的详实材料,那是她一个月的辛勤劳动所获,图书馆的翻阅和搜寻,实地的考察和采访。我对英姐说,这些材料用来创作虚构小说,一定趣意盎然。英姐说,她是记者出身,虚构不是她的强项,记者写出来的报道必须真实准确。我说,记者对一个事件的报道,镜头总是对准正面,对准表面。但是小说家呢,总是想挖掘表面之下,那些暗涛汹涌的故事。小说家看事件的角度不仅是正面,更爱从后面和侧面,甚至在事件之上,以俯瞰的角度去观察和想象。英姐说,现在不是创作小说的时候,或许再等个两三年,等那些多姿多彩的的人和事慢慢浮出来。 英姐问我,今天下午去了哪儿,我说在荔枝湾四周闲逛,看见许多破旧的船厂遗址,那地方拍鬼电影可以不用道具。英姐说,那地方马上就要改造了。澳门政府为了传承昔日的造船文化,保留路环的风土氛围,决定就地取材,利用五万平方米的船厂遗址,打造一个造船工业园区。园区一旦完工,必定会吸引大批旅游者。到那个时候,路环一定会名声大震,人们会知道,澳门不仅仅是个赌城,也有醇厚丰富的历史和风情。园区内有造船展览和博物馆,有餐饮和旅店,肯定少不了那些小资情调极浓的咖啡馆,个性化风格的画室画廊。 我说我想起了北京的798,那个创意产业园。英姐说,跟北京的798不同,造船工业园保留了澳门的旧时代风情,葡萄牙殖民期的建筑文化。我觉得要看原汁原味的路环本土文化,最好趁工业园区还未完工就来路环。无论怎样的修复和保留,一旦破土动工,都会变味。英姐说,游客怎么来?旅游设施还没配套。我说幸好现在来了,等道路修好了,码头拓展了,高级酒店立起来了,路环便不是现在的路环。那些开满小花的石头路还存在吗?路环的海边,如今安静悠闲,几乎不见闲人,沙滩上能看见各种颜色的贝壳,白的,紫的,绿的,等到游人如织,喧闹声一片,还有什么意境灵趣?现在的路环,物价便宜,小店的一顿午餐十几个澳币就能搞定,相当于十块人民币,若在未来的工业园区消费,价格肯定飞起来煽人。英姐点头笑道,这个有道理,我们来的早,都算先驱者。 英姐跟我一样,对荔枝湾船厂四周的民居著迷。房子不奢华,但极有特色,艳丽的颜色和别致的造型,东西方元素交融,那些曼妙灵动的瓷砖画,会让你想起葡萄牙的瓷砖艺术传承,但是画面呈现浓烈鲜明的中国风,中国的山水,中国的五谷丰登,中国的亭台楼阁。英姐对我说,你注意到没有,船厂附近的房子,建筑材料大都用的造船材料。我说,我早就注意到了,这让我想起了阿根廷的博卡区(La Boca)。位于布宜若斯艾尼斯的郊区,博卡区,眼前有一片色彩极艳的房子,房子的材料全部采用造船材料。 码头文化催生了造船文化,博卡跟路环一样,昔日也有繁忙的码头和林立的船厂。博卡四周居民都是贫苦劳动者,他们盖房就地取材,采用建船后的废弃材料。游客到了博卡区,触目皆是斑斓明艳的房子,欢乐明快的颜色,欢乐明快的音乐。为什么房子的颜色五彩缤纷?那是刷船后剩下的油漆,居民们把他们的房子也刷成了一片灿烂。英姐对我说,路环的彩色房子大致也有类似的渊源。我说,通过你的书,把路环的文化潜力挖掘出来,会吸引更多的人关注路环。 那个阴雨纷飞的天,茶烟缭绕,幽香弥漫了房间,我们从澳门路环聊到了阿根廷博卡,言谈温馨而轻松。展眼一晃,两年时光匆忙而去,英姐的书稿就快上市。又是一年冬天,这个冬天,人们正欢欣地庆祝澳门回归20周年。祝福澳门,明天比今天还要美好富庶。 回到主页

那年冬天在澳门|| 作者:孟悟 Read More »

Que Weihang

Que Weihang, born in Hangzhou, is a Chinese writer and a senior newspaper journalist living in the United States. He had co founded and edited many newspapers and magazines in mainland China, such as Zhejiang Education Newspaper and Jiangnan Tour Newspaper. He was the chief editor and writer of the overseas Chinese newspaper when he

Que Weihang Read Mor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