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ckyard
阿拉斯加的奇遇 孟悟 文友從阿拉斯加旅行歸來,滿腦子的山山水水,花草動物,但是不知道從哪兒下筆。她想寫阿拉斯加的千年冰川和狗拉雪橇,沒寫兩句又叉了,想寫逆流而上的三文魚,亮開雙翅的白頭禿鷹,還有神秘誘人的北極光…. 我說這些阿拉斯加的元素,很多人都寫過,關鍵要找一個新穎的切入點。她說那就寫河裏捕魚的一群熊。我說,熊吃魚的視頻,網上不要太多。她說她和先生在河邊釣三文魚,結果被一頭黑熊趕走,黑熊認為是它的地盤,它的資源,釣魚的人侵犯了熊的權益。我說,你們膽子真大,也不怕黑熊襲擊。她說,河裏的魚多得像趕場,熊也好,人也好,都在專心捉魚,天地自然和諧,沒有想象中的恐懼感。我說這個題材好,熊吃三文魚大家都司空見慣了,但是加入了人的活動,整個場景就變得生動別致了。她點頭說,我會好好構思。然後她問我,如果要你寫阿拉斯加呢? 我一直想寫阿拉斯加的花。我是秋天去的阿拉斯加,葉子已經變得金黃耀眼,滿世界還在開花,走到哪兒都是繁花璀璨。嬌艷明媚的色彩聚集在巍峨的雪山之下,一番贊嘆後,讓人忍不住想用筆來抒情。文友對我搖頭說,光寫花能有什麼新意,想象的飛馬蹦得再高,又能高到什麼境界?我說當然不能只寫花,再美的風景也需要人的陪襯,才顯得出魅力。 我想起了一個叫佩蒂的女子,我與她相遇在克奇坎 (Ketchikan)。克奇坎的碼頭四周有許多珠寶店,店外開滿了五彩明艷的花。我下了郵輪後,拿著手機一陣拍,突然間有了新發現。一個年輕女子正拿著小鐵鏟挖花,她衣著時尚,發型優雅,不像是園丁的模樣啊。我問她,你挖花幹什麼?她指著旁邊的玻璃瓶子說,我喜歡這些花,挖出來後都養在瓶子裏。她擡頭看著我說,我記得你,我在郵輪的劇院見過你,我叫佩蒂。 我與佩蒂正聊著,一個珠寶店的工作人員從我們身邊走過,以鄙夷而詭異的目光掃射佩蒂,還有她身邊的戰利品 ,但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兩個玻璃瓶裏擠滿了五顏六色的花,花的底部是縱橫交錯的根,佩蒂很有耐心,連根都挖出來了。等工作人員走遠後,我問佩蒂,這些花花瓶瓶你怎麼可能帶上郵輪? 佩蒂一臉的無所謂。她的房間是頂級豪華套房(Penthouse Suite ),不僅有私人電梯,還有私人出行通道。她的船票是一萬兩千美元,我的船票不過一千美元,我的海景房只有14個平方米,她的居住面積是125個平方米。我如果想偷花盜草,上郵輪過安檢肯定要被扣下。她是高級貴人,莫非有特殊通道,所以肆無忌憚做隨心所欲的事? 我知道美國有一些無聊至極的富人,其匪夷所思的怪癖讓人目瞪口呆。我曾看過一個新聞,某個億萬富豪的女兒,無所事事,熱愛去超市偷男式內褲,她的父親只好命家仆尾隨她,她偷一處,便在後面悄悄結帳,以滿足她的成功欲望。在我看來,偷花比偷內褲要高雅幾分。佩蒂還真是個高雅的藝術家。她把偷回來的花分門別類,供在套房裏的花瓶裏,還給每朵花畫了一副油畫。她告訴我,郵輪每停一處碼頭,她就下岸挖花,上船畫花,這些花和畫就是她的旅行紀念。一般的人哪有這樣的紀念品?一般的人只是照照風景留念。 我告訴佩蒂,畫帶回美國沒有問題,花是植物,絕對過不了美國的海關。佩蒂說,去了世界上50多個國家,最不喜歡美國海關。但是她有辦法對付,那就是走水路。不管她去了世界哪個地方,她會坐郵輪先到加拿大,再從加拿大開車回美國。加美兩國公路車輛頻繁,買肉買海鮮的都有,花花草草算什麼呢?我問佩蒂,為了你沿途挖來的花,你居然如此顛簸折騰,值得嗎?佩蒂說,怎麼不值得?全都是我的勞動和收獲! 文友聽了佩蒂的故事感慨,這世上有多少人在為生活奔波,而有錢人的奔波是這般的標新立異,有錢確實可以任性。佩蒂有次在新加坡差點出了事,她在酒店的花園裏挖花,兩個保安朝她走去,她擡頭對他們微微一笑,繼續低頭幹活。保安看佩蒂外表靚麗,一身的名牌,猜想是個有錢的神經病,猶豫了一陣,只問了她幾句話,並沒把她抓起來。她住酒店最貴的總統套房,房間裏每天都有鮮花,但她不喜歡,她就喜歡自己親自動手。 有錢總有好處,可以拿出來做善事。佩蒂告訴我,她私人投資,在當地的藝術博物館開了一個藝術療傷項目(Art Therapy) ,用繪畫的方式治愈精神創傷。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秘密和悲痛,用色彩和畫筆可以把這些黑暗的元素轉移,讓人擁有安靜祥和的內心世界。 文友說,佩蒂是否需要這樣的治療?隨郵輪沿著海岸線一路偷花,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我告訴文友,佩蒂也在這個項目裏當老師,教學生畫千姿百態的花,幫助別人,其實就在治療自己 – 至少在當老師的這個時間段,她是在奉獻。 巴塞羅納和她 孟悟 郵輪停靠在巴塞羅納港,這個美麗動人的港口是多少人的夢,在夢裏流連忘返。第一次見識巴塞羅那,我還是通過大陸央視的鏡頭。那是1992年的巴塞羅那奧運會,驚心動魄的運動場外,那些美輪美奐的建築沖進我的眼睛,震住了我的心。那時我還年輕,還沒有出過國,不知道地球的另一端,存在著一個夢幻般的童話城市。我記住1992的巴塞羅那,也記住了1992的伏明霞。 20多年了,那一天似乎就是昨天或是前天,巴塞羅那有寶石藍的天空、暖亮的陽光,伏明霞站在十米高臺上,身後是城市旖旎綿延的風景線,蒙特惠奇山(Monjuic)在她的足下,世界也在她的足下。她沈著冷靜的眼睛,分明閃爍著獨步天下、少年將軍的威武氣質。電視鏡頭追著她那輕盈的一跳,我們看見雄美挺拔的聖家教堂——巴塞羅納的地標,也成了她綺麗的陪襯。難怪NBC的記者在文字中嘆道:“不知是巴塞羅納的天空輝煌了她,而是她讓巴塞羅納的天空更加輝煌。” 入水時幾乎沒有水花,出水時,她微低著頭,臉上掛著水珠和盈盈的笑。國歌響了,全世界都看見奧運的金牌在她胸前閃光。那一天,她還不滿14歲。上天成就的少年英雄,一出發便踏上了顛峰。伏明霞是幸運的,她將自己的美麗同一個城市的美麗重疊了,重疊在奧運會百年的史冊上,註定要流芳人間。 想想當年的盛況,NBC、ABC、BBC、《洛杉磯時報》、《紐約時報》等世界各大媒體對她連篇累牘的贊美,美國《時代》還把她的相片放在了封面,完全忘了美國也有眾多的金牌明星。歷史記住了她在巴塞羅那上演的傳奇。 天藍雲亮,風吹在臉上很溫柔,我踏上了巴塞羅那的土地,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感受建築師高迪的藝術盛宴,從古埃爾公園到米拉之家,每一個奇美的建築後面都有一個動人的傳說。高迪是怎樣的一個天才?沒有他的藝術靈魂,就沒有巴塞羅那的絢爛獨特。城市的花園、長廊、公寓、教堂,到處都留下了高迪的智慧,智慧後面的夢幻、豪放、繽紛、古怪精靈,無不淋漓盡致地詮釋在他的作品裏。玩具一樣的公寓、骷髏狀的陽臺、骨頭一樣的房柱,煙囪則是詭異的怪獸,房墻是起伏的波浪,而屋頂呢?讓人想起一層層魚的鱗片。大自然的青天白雲也好、高山流水也好,都成了建築中的元素。我知道繪畫可以抽象,沒想到建築也能標新立異地抽象。 我當然不會錯過聖家教堂,高迪最傑出的經典作品,他為它付出了畢生的心血,可惜死後也沒能完成。兩個世紀過去了,聖家教堂還在修建,還沒有竣工,人們稱它為人類永恒的工程。當聖家教堂拔地而起,巍峨地出沖進我的眼睛,我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伏明霞,當她在天空翻騰,聖家教堂在後面襯托了她的華麗,二者彼此呼應,成就了奧運跳水瞬間的絕品。 多少人為跳水臺的設計師拍好叫絕。他把跳水臺設計在蒙特惠奇山上(Monjuic),跳水臺的位置恰好是觀看巴塞羅城的最佳點。奧運會的跳水決賽,必然是舉世矚目,舉世矚目的同時,又讓全世界欣賞了巴塞羅那的華麗爛漫。不得不佩服設計師的聰明才智,這“借力打力”的設計,讓巴塞羅納同奧運一同輝煌。 我從前國家隊教練於芬的自傳裏,了解到當年國家跳水隊為備戰巴塞羅那奧運會,把隊伍拉到海南,因為那才有室外跳水臺。伏明霞和她的隊友們頂著海南的炎炎烈日,一次次翻騰入水,一次次爬上高臺,每個人都曬了一身的炭黑,臉上和身上都脫了一層皮。 一直想去看看當年奧運會的跳水臺。可惜我去的那天是周末,跳水臺沒對外開放。我只好對著緊閉的鐵欄門感慨了一番。20多年就這麽悠悠然流走了。那個在裏面創造了奇跡的小姑娘,如今已是3個孩子的母親,住在香港淺水灣的豪宅裏相夫教子,享受恬靜如水的家庭生活。我忍不住想問她:你還會去巴塞羅那嗎?帶著你的孩子去巴塞羅那,追憶當年你在巴塞羅那的天空下,帶給世界的驚艷? 每次重溫巴塞羅那的跳水決賽,我總是忍不住漫天飛舞的想象,想象她的前世就是大漢的將軍霍去病。她和霍去病一樣,都是天才少年,一戰成名,小小年齡就鑄就了輝煌霸業。一個是在對匈奴的沙場上,孤軍萬裏,奔襲大漠,為我大漢立下了不世之功。一個是在沒有硝煙的大戰上,所向披靡,揚國之威,為中華立下了不朽的功勛。兩個人都是橫空出世的傳奇人物、民族英雄,都在關鍵的幾場戰役裏氣貫長虹,帶著睥天睨地的霸氣,讓對手不戰而寒。霍去病痛擊匈奴,有三大經典戰役;而伏明霞三次出征奧運,戰戰皆捷,每次都帶了金牌回家。他們都是在23歲時,離開了輝煌的舞臺,霍去病突然病逝,生命永遠定格在最燦耀的瞬間、戎裝飛馬的瞬間。伏明霞抽身退役,最光輝的年華載入了奧運的史冊。瑞士的奧林匹克博物館裏,她的相片放在了相當顯著的位置。 在美國媒體評選出來的“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運動員”,共有35名,每一個領域都選出了傑出的代表,足球領域是貝利、籃球領域是喬丹、高爾夫球方面是伍茲,從上世紀30年代的歐文斯到現在依然活躍的菲爾普斯,橫跨了人間80年的體壇風雨。而伏明霞,她是跳水領域的代表,也是唯一入選的亞洲運動員。 來自地中海的風吹亂了我的頭發,也吹亂了我的思緒。夕陽如歌,歌聲在聖家教堂的五指塔縈繞。晚照緋紅,落在海灣上,流金一樣的波光,流金一樣的時光,都會遠去的,但都會被記住的。 後記 時光匆忙,轉眼又是一個奧運年,2020年的奧運聖火,將在東京點燃。從1992的巴塞羅那到2020的倫敦,多少載春花秋月,風華少年也能悟出歲月的滄桑。但因為巴塞羅那曾經的她,奧運成了我心頭永遠的情結,與歲月無關。 重遊波多黎各 孟悟 飛機從邁阿密出發,一直向南飛,要飛兩個半小時,才能到波多黎各的首都聖胡安。下了飛機,加勒比海的風情迎面撲來,熱烈、歡樂、陽光明媚、大海亮藍,處處姹紫嫣紅,感覺到了異國他鄉。去波多黎各並不算出國。波多黎各是美國的海外屬地,也算是一個自治邦,除了不能參加美國總統大選,其他福利跟美國諸州差不多。 我和先生的度假嗜好截然不同,他喜歡去高檔而幽靜的度假村,而我喜歡坐郵輪。他選擇波多黎各的希爾頓度假村,我說度假村再美,每天站在陽臺上都是一樣的風景。先生說,郵輪在海上的日子,天天都是枯燥的,一望無邊的藍色。我說縱然是海上的日子,也可以看日出日落,晚霞絢爛,夜裏還有繁星滿天,還有一海的月光。於是我們各自退讓了半步,決定在度假村呆上三天,然後再上郵輪巡遊加勒比海的諸島。 我上網查詢時發現,波多黎各消費不低,同檔次的酒店比邁阿密還貴。先生說,波多黎各以美食美酒聞名天下,不會讓你失望。我對吃吃喝喝沒有濃厚興趣,對探幽訪古倒是興致盎然。但是到了聖胡安的度假村,我發現蝦蟹鮮美,牛排嫩而多汁,一杯香蕉達其利 (Banana Daiquiri),一杯 菠蘿汁朗姆酒(Pina colada),唇齒留香之後,醉意慢慢襲來,讓人忘了身在何處。 海風吹在臉上很熱情,帶著某種誘惑,我看見椰子樹在風中跳舞。酒吧的侍者對我們說,你們可以去海灘遊泳。我說這兒沒有鯊魚吧。他說度假村的私屬海灘,很 安全的。我和先生對遊泳都沒有興趣,但是他對海灘邊的遊泳池高度贊揚,遊泳池設計了個水上酒吧,遊泳的人可以直接遊到吧臺去享受美酒。我說喝得醉醺醺的就不要玩水了,免得出事。侍者說不會的,周圍都有救生員和保安。 度假村附近有座城堡,但是城堡的規模遠不及我從前見過的那座。十年前我隨郵輪到了波多黎各,參加了當地遊,一群人爬上了氣勢巍峨 城堡,面朝大海,遐想無限,導遊告訴我們,城堡是西班牙殖民者用來抵禦海盜的進攻。那時候的海盜真多,英國的,法國的,荷蘭的。美國沒有海盜船,但是美國的軍隊直接殺進波多黎各。 波多黎各島的故事先從哥倫布說起吧。哥倫布航海時發現了它,於是被西班牙殖民了幾百年,是西班牙的海外省。但是島上的人們不認殖民的命,天性熱愛自由,討厭被人呼來喚去當人家的奴隸,多次為獨立英勇而戰,但是多次被鎮壓下去。機會很快就來了,1898年,美國和西班牙幹了起來。那個時期,獨立後的美國翅膀越來越硬,隨著經濟的發展,美國也渴望開辟海外市場和和原材料產地,於是尋思著找個機會,想重新洗牌,瓜分歐洲列強們早就分好了的蛋糕 — 殖民地。 美國和西班牙開戰,西班牙大敗,美國直接把波多黎各這塊肥肉叼走。自那以後,波多黎各的總督由美國總統指派,沒多久,美國又送了份厚禮:凡是波多黎各的居民,自動成為美國公民。但是熱愛自由的波多黎各人民,顯然對“美國公民“不屑一顧,再次起義反抗,渴望獨立。鎮壓之後,依然不死心,明的不行就來暗的,暗地派了刺客,要做掉美國總統杜魯門,只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 […]